丧狗被拖往后门传来的、短暂而压抑的哀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便消失在“天雷刺青”店内那片更为深沉的寂静之中。空气里残留的恐惧与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却又迅速被一种新的、更庞大的无形之物所填充——那是一种名为“权力”的真空,亟待被重新定义和填满。
洪盛的覆灭太快,太彻底,像一栋承重柱被瞬间抽空的大厦,轰然倒塌后留下的不只是废墟,更是整条街道的惊悸与观望。佛山的地下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也从未如此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都在紧张地注视着普澜路上这家看似普通的纹身店,等待着接下来的风向。
陈墨依旧坐在工作台后,那枚墨玉獬豸在他指尖缓缓转动,冷硬的光泽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很清楚,摧毁旧秩序仅仅是个开始,如何建立并稳固新秩序,才是真正的考验。暴力能让人恐惧,但唯有规矩与平衡,才能带来持久的掌控。
“阿龙,”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地打破沉寂,“放风出去。话我陈墨,听晚八点,‘听雨茶楼’,请几位老友饮茶。(放风出去。说我陈墨,明晚八点,‘听雨茶楼’,请几位老友喝茶。)”
石龙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与兴奋:“明白,师父!我即刻去办!(明白,师父!我立刻去办!)”他自然知道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喝茶,这是一场“鸿门宴”,一场确立新格局的仪式。
杜十四抬起眼,看向陈墨。他明白,这是不同于街头搏杀的另一片战场,需要的是另一种力量和智慧。
王启明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昭思语则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预感到又将有巨大的风暴降临。
次日
晚八点,听雨茶楼最大的包间“松涛阁”外,悄然站着几位神色冷峻、眼神锐利的青年,无声地隔绝了内外。包间内,古色古香的装潢透着雅致,紫砂壶里沏着上好的普洱,茶香袅袅,却丝毫化解不了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感。
佛山地下世界几位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均已到场。有掌控着数条货运线路、身材敦实、面色沉凝的“货运李”;有手下马仔最多、地盘最杂、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凶悍的“西街豹”;还有几位在其他区域颇有影响力、此刻却显得格外谨慎的老板。他们彼此之间眼神交换,都带着深深的忌惮和探究。
门帘轻动,陈墨缓步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素色中式衣衫,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仿佛真是来赴一场老友聚会。但他身后跟着的杜十四,却像一把未曾完全归鞘的利刃,沉默地立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和那双扫视全场的、毫无波动的眼睛,瞬间让包间内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各位老大们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杜十四,聚焦在陈墨身上。
“各位老板,赏面。(各位老板,赏光。)”陈墨在主位坐下,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请茶。”
寒暄过后,茶过一巡。陈墨放下茶杯,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包房里格外清晰。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不再迂回。
“呢排,佛山街唔多太平。(近日,佛山不太平。)”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洪盛嘅事,大家都知。丧狗唔守规矩,踩过界,郁咗唔应该郁嘅嘢。(洪盛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丧狗不守规矩,越了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炫耀,没有威胁,却让在座几人背后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越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是指对“天雷”的挑衅,还是另有所指?没人敢细问。
“江湖,要有江湖嘅规矩。(江湖,要有江湖的规矩。)”陈墨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以前点样,我唔理。不过从今日起,(以前怎么样,我不理。不过从今天起,)”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缓缓扫过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
“佛山街,要行新嘅规矩。(要用新的规矩。)”
“我陈墨嘅规矩。(我陈墨的规矩。)”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如同无形的王冠,被轻轻拿起,然后稳稳地戴在了头上。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是平静地宣告。
包间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货运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西街豹”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怒,但目光瞥及陈墨身后如同冰山般的杜十四,那点怒意又迅速被压了下去,化为更深的忌惮。其他人更是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我嘅规矩,好简单。(我的规矩,很简单。)”陈墨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第一,唔准赶尽杀绝,留人一线。(不准赶尽杀绝,留人一线。)第二,唔准影响正常老百姓做生意,边个场出事,边个负责。(不准影响正常老百姓做生意,哪个场子出事,哪个负责。)第三,有咩拗撬,可以搵我倾。但系,边个系私下搞小动作,撩起件事…(有什么矛盾争执,可以找我谈。但是,谁要是私下搞小动作,挑起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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