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从柜台下面拿出两个一次性饭盒,扔给他一盒。里面是简单的叉烧饭,饭菜已经有些微凉,油凝成了一块块白色的斑驳。
但对此时的杜十四来说,这无疑是珍馐美味。他甚至来不及找地方坐下,就靠着墙壁滑坐到地板上,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起来。米饭和肉食迅速填补着胃部的空虚,带来一种虚脱后的满足感。
石龙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大口吃着饭,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下午的任务是搬运。几大箱沉重的色料瓶、成桶的蒸馏水、还有厚厚的打印纸和沉重的纹身图谱画册,需要从后院的小仓库搬到二楼的储藏室。
楼梯又窄又陡。杜十四用那只还没完全恢复力量的左手勉强托着箱底,右手死死抠住箱沿,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挪。受伤的指尖在重压下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声。汗水彻底浸透了他的工装和后背,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
有一箱色料特别沉,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箱摔下去!他猛地用身体抵住墙壁,箱子重重地撞在肋骨上,痛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了一声。
走在后面的石龙一把扶稳了箱子,骂了一句:“顶!睇住啲啊!呢箱野贵过你条命!(靠!看着点啊!这箱东西比你的命还贵!)”但那只粗壮的手臂却在箱子稳住后,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暗中向上使了把力,帮他分担了一部分重量,直到杜十四重新站稳。
“冇用!(没用的)”石龙松开手,不耐烦地催促,“快啲!阻收工!(快点!别妨碍我收工!)”
杜十四喘着粗气,低声道:“……多谢。”
石龙像是没听见,已经转身去搬另一箱东西了。
当最后一箱东西搬完,夕阳的余晖已经斜斜地照进店里。杜十四瘫坐在后院仓库门口的水泥台阶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左手伤口处的疼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沉闷的搏动。
工装沾满了灰尘、水渍和一抹不小心蹭上的蓝色色料,看起来比早上更破了。
石龙扔给他一瓶矿泉水。“今日就系咁多。(今天就这些。)”他看着杜十四那副几乎要散架的样子,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听日七点,准时到。迟到一秒就唔使唻了。(迟到一秒就不用来了。)”
杜十四用力拧开瓶盖,仰头猛灌了几口水,水流顺着下巴淌下,混合着汗水。“知…道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石龙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带着疤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系呢度,想企得稳,靠嘅唔系把口,系呢度。(在这儿,想站稳脚跟,靠的不是嘴皮子,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又晃了晃布满老茧和纹身的拳头,“同埋呢度。(和这里。)”
“捱得过去,你先有资格讲其他。(能熬过去,你才有资格说其它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留下杜十四一个人坐在逐渐降临的暮色里。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吹干他汗湿的衣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石龙最后那句话,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熬过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布满红痕和新旧伤疤的双手,看着那身肮脏的工装。
这就是他从烂尾楼里爬出来后,所选择的路。肮脏,疲惫,充满屈辱和痛苦。
但是,路似乎就在脚下。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尽管这个微小的动作都引发了肌肉的酸痛。
店里,隐约传来石龙和阿洋说话的声音,还有陈墨那台老式收音机里飘出的、咿咿呀娘的粤曲声。
店外,华灯初上,佛山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繁华与喧嚣仿佛另一个世界。
杜十四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挣扎着从台阶上站起来。身体每一处都在哀嚎,但一种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东西,似乎在痛苦的土壤里,悄悄探出了一点芽尖。
明天的七点,他会准时到的。
无论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喜欢十四的宿命之烬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十四的宿命之烬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