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青石上,尚未冷却,我已迈出第二步。
剑柄握得极紧,掌心湿滑,那点温热顺着指缝渗入铁缠纹路,又被山风一寸寸吹冷。每踏一阶,寒意便从骨髓深处钻出,像是无数细针沿着经络游走,直逼心口。我咬住舌尖,腥气再度漫开,神志随之绷起一线清明。玄火自丹田升起,如一道微弱的火线,在奇经八脉中缓慢流转,与寒毒相抵。这痛楚并非初尝,只是今时步步逼近终南山,那股阴冷愈发猖獗,仿佛清虚子的气息早已铺满山道,只等我踏入圈套。
前方雾气渐浓,石阶隐没于灰白之中。身后忽有马蹄声破雾而来,节奏急促却未乱,是她惯常的骑速。
我未回头。
马停在三步之外。她翻身下地,靴底踩碎枯叶,声音很轻,却落得坚定。
“你把披风留给我,自己却不穿?”她的声音低了些,“山上风厉,寒毒经不得激。”
我仍望着前路,“此去非为避祸,何须遮掩?”
她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巾,递到我面前。黑底银线,正是那件旧披风的一角。她指尖抚过边缘磨损处,“这一块,是你当年在校场练剑划破的。我补了七次,线脚都快认不出原样。”
我没有接。
她也不勉强,只将布巾塞进我空着的左手,“带着它。若你觉得冷,就看看它还在不在。”
我垂眼看着那方布料,粗糙而熟悉。多少个冬夜她在灯下穿针引线,手指冻得发红也不肯停。那时她说:“你总不肯顾惜自己,那我就替你顾着。”
如今她依旧替我顾着,可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添一件衣裳就能护得住的。
我把布巾叠好,收入袖中,动作平稳,“你该回去了。”
“我说过要送你到山门。”她站定在我左侧,目光直视前方,“现在还没到。”
我终于侧目看她一眼。她脸色仍是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不见血色,可眼神却亮得惊人,像雪夜里不灭的星火。她知道我要做什么,也知道她拦不住。但她偏要站在这里,用最安静的方式逼我动摇。
我松开剑柄,伸手探入腰间剑囊,取出那半块玉佩。两片凤凰纹合在一起,触手微温,似有暗流在纹路间轻轻跳动。太乙真人曾说,这是将军府嫡女出生时天象异动所凝之物,唯有凤命者方可感应其光。十年前母亲逝后,它便沉寂如死灰,直到今晨才再度泛起金芒。
我把玉佩递还给她。
她一怔,“你不带它?”
“我要带的是剑。”我握回剑柄,力道加重,“玉佩归你。若我未能归来,你替我守住它,也替我记住——我从未因谁而活,也从未为谁而死。我只是走该走的路。”
她盯着那玉佩,良久不动。忽然一笑,笑得极轻,也极苦,“你说这话,是怕我追上去?”
“我是怕你忘了你自己。”我转身面对她,声音压得低而稳,“你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棋子。你是苏青鸾。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不愿负的人。”
她瞳孔微缩,呼吸一顿。
我趁势翻身上马,缰绳勒紧,马蹄扬起碎石。就在调转方向之际,她忽然伸手抓住缰绳。
“清虚子若设局等你,那你去,便是入他算中。”她仰头看我,声音不再颤抖,“可若你不去了呢?若你转身跟我走,从此江湖远遁,再不管什么宿命阵局——你会吗?”
我没有回答。
她也不等答案,缓缓松手,“不会的。你从来都不会。”
马蹄启动,踏碎落叶。我听见她在身后低声说:“那你答应我,哪怕身陷绝境,也不要一个人扛到底。”
我没有回头,只将左手抬至胸前,轻轻捏了捏袖中的布巾。
然后策马前行。
雾越来越重,山路陡峭,马行至半途便不能再进。我下马,解下鞍鞯,任它自行折返。最后一缕蹄声消失在林间时,我抽出青锋剑,横于身前。剑身映不出影子,唯有寒光一点,在浓雾中如孤星不灭。
我开始徒步上山。
越往高处,空气越冷。寒毒随脚步加剧,四肢渐渐麻木,唯有心口一团灼热支撑着前行。我默念《太乙心经》第三层口诀,玄火在体内艰难运行,每一次循环都耗去几分气力。我知道这状态撑不了太久,但只要能走到试炼碑前,便不算败。
不知走了多久,耳畔忽然响起低语。
“辞儿……回来……”是母亲的声音,虚弱却温柔,“娘不想你死在别人手里……”
我闭眼,以剑拄地,稳住身形。
“逆女!”父亲的怒喝紧随而至,“将军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男装赴考,欺君罔上,你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我睁开眼,冷汗顺额角滑落。
这些声音不该出现。母亲早已咽气,父亲被囚东宫,不可能在此刻斥责我。这是幻象,是心魔借我执念所化,试图让我停下脚步。
我抬起右手,用剑刃划过指尖。
剧痛袭来,血腥味冲入口腔,眼前景象瞬间清晰。雾中无人,只有我一人独立石阶之上,衣袍猎猎,剑锋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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