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询问，是命令。
晓月咬着牙，压下肋骨的闷痛和撞击带来的眩晕感，双手撑住冰冷的洞壁，在低重力下略显笨拙地站起身。
厚重的科考服关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
她点点头，头盔内的灯光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秦明月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确认她无大碍后，利落地转身，对着通讯器下令：
“‘地龙’收队！
伤员送‘深蓝’医疗舱！
其他人，清理现场，确保通道安全！”
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她不再看晓月，率先迈开步伐，沿着来路返回。
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沉默地跟在母亲身后。
救援队员抬着担架上的小陈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弥漫着冰尘的隧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冰洞中回荡，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伤员偶尔的呻吟打破死寂。
回到相对安全的基地连接通道，厚重的气密门在身后合拢，将冰洞的刺骨寒意和死亡阴影隔绝在外。
通道内明亮的灯光和恒温的空气让晓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看着秦明月走向旁边的装备卸除区，两名CMC队员立刻上前协助她脱下那身布满冰屑和尘土的特种作战服。
秦明月动作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卸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额发，几缕银丝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她接过队员递来的湿巾，用力擦拭着脸颊和脖颈上的污迹，动作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
然后，她换上了一套CMC深蓝色工程师制服，肩章上代表最高技术顾问的双星徽标熠熠生辉。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晓月一眼，仿佛刚才冰洞里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从未发生。
晓月也默默地在队员帮助下卸下笨重的科考服，换上基地常服。
指尖的冻伤和肋骨的闷痛在卸下装备后更加清晰。
“伤员送进去了？”
秦明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问的是旁边的队员。
“是的，秦顾问。张医生正在处理。”
秦明月点点头，目光这才转向晓月，上下扫视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只是“皮外伤”。
然后，她转身，走向医疗舱的方向，脚步沉稳有力。
晓月默默跟上。
医疗舱的灯光柔和得有些刺眼，与冰洞的幽暗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合成药剂的味道，盖不住隐隐的血腥气。
小陈的腿部手术刚结束，还在麻醉中沉睡。
晓月坐在隔离观察室外的合金长椅上，指尖的冻伤在恒温空气中隐隐作痛，肋骨的闷痛也提醒着她刚才的凶险。
医疗舱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
秦明月走了进来。
她手里没拿任何武器，只提着两个印着“巴渝”LOGO的金属保温桶。
她的步伐比刚才在通道里似乎慢了一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她走到晓月面前，将保温桶放在长椅旁，自己则靠着冰冷的舱壁，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女儿脸上扫过。
“冻伤处理了？
肋骨确认没骨裂？”
秦明月的声音依旧带着金属质感，但比冰洞里缓和了一分。
“嗯。
星璇扫描过了，皮外伤和轻微冻伤。”
晓月低声回答，目光落在保温桶上——
那是母亲在“奋进号”上塞给她的火锅底料和牛肉干。
“皮外伤？”
秦明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晓月！
你是火星前哨的首席研究员，不是CMC特勤队的敢死队员！
‘地龙’预案有成熟的救援程序！
你冲进去干什么？
个人英雄主义能解决什么问题？
万一……”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下颌线绷得死紧，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晓月抬起头，迎上母亲燃烧着怒火和恐惧的眼睛：
“小陈的位置只有我最清楚，冰层结构随时会变，预案的机器人来不及调整路径。
星璇计算过，我进去的成功率最高。”
她的声音平静，带着工程师特有的笃定，却也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如果她不进去，小陈等不到预案的机器人。
秦明月死死地盯着女儿，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看透她平静外表下是否也藏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秦明月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下次，”
她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给我活着。这是命令。”
没有温情的安慰，没有劫后重逢的拥抱。
只有一句冰冷的、属于CMC最高技术顾问的命令。
但这命令背后沉甸甸的分量，晓月懂。
秦明月弯腰，拿起一个保温桶，粗暴地拧开盖子，浓郁的、混合着牛油辛香和菌菇清香的熟悉气味瞬间霸道地冲散了医疗舱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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