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水手号”峡谷的寒风是带刃的锉刀。
时速两百公里的气流裹挟着氧化铁粉尘，抽打在科考站穹顶的强化复合板上，发出永无休止的沙沙声，仿佛这颗星球在磨砺着自己的獠牙。
穹顶内，火星联合科考站“深蓝”三号区的低温实验室却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沉寂——
一种被绝对零度的可能性冻结的寂静。
林晓月指尖的冻伤在恒温18摄氏度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刚结束的冰层钻探任务有多凶险。
腕间的星璇手环无声记录着生理参数，微蓝的光纹在皮肤上流淌。
她俯身在全息操作台上，目光穿透屏幕上高精度的三维模型——
那是从“水手号”峡谷底部冰层深处三百米处取回的岩芯扫描数据。
模型被放大、旋转，焦点锁定在岩芯中段一片不起眼的灰白色层状结构上。
“放大……
对，B-7区表面显微结构。”
晓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操作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滑动，图像瞬间锐化。
视野被微观的奇迹填满。
层叠、波纹状的微结构清晰呈现，如同被远古水流精心熨烫过的丝绸，又像某种宏大生命乐章凝固的乐谱。
复杂的分叉和凸起结构，在纳米级分辨率下纤毫毕现。
“老天……”
站在晓月身旁的地质学家，头发花白的史密斯博士，扶了扶老花镜，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结构……
太典型了！
林首席，看这些穹窿状凸起，还有碳酸盐矿化留下的细微管道……
地球上最古老的叠层石，就是这样的！”
“叠层石？”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凑过来，声音带着敬畏，
“博士，您是说……
这是……
微生物的痕迹？
火星上的？”
“可能是！”
史密斯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调出一组地球化石资料库的对比图，
“结构吻合度超过85%！
而且，”
他指向模型中几处特殊的矿物包裹体，
“这些碳酸盐微球粒……
在地球上，就是微生物代谢产物包裹沉积物形成的！
还有这层富铁氧化物边缘……
模拟计算显示，只有生物参与的氧化还原反应才能形成这种扩散模式！”
他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手用力拍了拍晓月的手臂，
“林首席！这可能是……
35亿年前火星生命的‘签名’！
水手号峡谷，可能曾是一个温暖咸水湖的湖底！”
操作间里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寸之间的微观模型上，仿佛凝视着一扇刚刚被撬开一条缝隙、通往火星生命起源奥秘的巨门。
晓月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她想起父亲林风在月岩上刻下的“踏星之基，亦是归途之锚”——
人类的探索，竟在这颗赤色星球最荒凉冷酷的峡谷冰层下，触摸到了自身起源的倒影？
就在这时，腕间的星璇手环传来一阵尖锐的震动，红光闪烁！
「警告！
冰洞结构应力异常！
冰层位移加速！」
「A-3支撑点压力传感器失效！」
「紧急：撤离指令已发送至所有冰下作业人员！」
“塌方！”
操作员失声惊呼。
全息屏幕上，代表冰下科考隧道的三维模型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区域吞噬！
代表作业人员位置的绿色光点疯狂闪烁，其中一个距离岩芯采样点最近的信号——
正是史密斯博士的学生小陈
——正急速变暗！
“小陈的定位信号在衰减！”
另一个研究员声音都变了调。
晓月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她猛地推开操作台，冲向装备区厚重的气密门。
“启动‘地龙’救援预案！
坐标同步！
我去接应！”
冰洞深处，是绝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
探照灯的光柱在弥漫的冰尘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的空间，能见度不足五米。
空气里弥漫着冰晶摩擦产生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和高压冰层在巨大应力下呻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每一次细小的冰裂声，都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晓月穿着厚重的抗压增温科考服，像一头笨拙的钢铁巨兽，在狭窄、倾斜、布满障碍的冰隧道中艰难跋涉。
脚下是湿滑的冰面，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液压关节沉闷的摩擦声。
头盔内置的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混乱的呼喊、急促的呼吸和令人心惊肉跳的结构失稳警报。
“小陈！
报告位置！
能听到吗？”
晓月的声音在面罩里带着嘶哑的喘息。
“……滋滋……被困……B岔口……冰……压住了腿……氧气……嘶啦……”
断断续续的回应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压抑不住的痛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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