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篱落交好的几个宫女流景碧雯等听到风声,也都忙放下活计赶来劝,又怕篱落得罪了马公公,遂好声好气道:“马公公,篱落也是一时气不过,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倒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当碱水泼了土地爷的鞋,自己人脏了自家神,涮涮就完了。”
众人一时劝一时拉,好容易风波定了,又听传道掌印公公要来了,忙像砖打了窠巢,做鸟飞虫散了。只有先前那个受欺负的小太监还蜷伏在地上,想站却站不起来,似乎伤得很了。
篱落看他实在可怜,眼中露出不忍,走到其跟前要伸手拉他:“来,我扶着你起来。”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方才借着她的力道慢慢站起,身子晃了晃,低声道:“谢……谢谢姐姐。”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微微打着颤,头深深埋在胸前,不敢看她。
碧雯叹了口气:“唉,篱落啊,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即便你比我们有体面,日后还能回去,但眼下人在屋檐下,你少生些是非也免得多受了苦。”
流景也道:“篱落姐姐,你太肯动气了。这小黄门到底是你哪门子人?也犯得上为了他同那起子阉党吵吵把火的。”
小太监闻言瑟缩了一下,肩膀一抖一抖得,似乎在哭。篱落从腰间解下汗巾给他的衣袍上掸了掸灰,像是安慰他般回二人道:“我素来看不惯那些花子骨头阎王脸的欺人样子,眼珠子长在秤杆子上,遇贵人就往上翘,遇小民就往下掉。我见不着还好,见着了自然是要理论一番。由着他们在这里横行霸道,爬高踩梯,搅得一副乌烟瘴气的模样,没得败坏了宫里的风气。横竖这事还没完呢,等我回去告诉了娘娘,有的是要辖治他们。”
碧雯还要再劝,已见那小太监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瞧着是一张极为清秀的白净容面,虽有几处淤青和血污糊在脸上,却不难看出为一副脂凝玉堆的好皮囊。看着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纤瘦如弱柳扶风之态,然并不显媚颜俗气。碧雯心里倏然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到,小太监结结巴巴道:“我……我叫林淮时。”
碧雯两道细眉紧紧拧到了一起:“你姓林?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林淮时怔怔的,忽而哭了起来,只抽泣着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篱落忙劝了他两句,又嗔碧雯:“他才受过气,你又这般逼问他做什么?左不过是他老子娘起的,你审犯人呢,在这里盘根问底。”
碧雯瞥到眼前少年身上青红交错的伤痕,也不由恻然,别开脸道:“罢了,许是我多想了。磨了这些时候,今儿的活计有的做了,我先走了。”才要转身前又补了一句,“你也要当心着些,莫再叫他们拿了把柄。”语毕旋即离去。
流景还留在原地,她要开口说什么,篱落却摆了摆手道:“你们放心,我心里有分寸。我带他到后头围房里上点药,误不了几时工夫。”
上药时自然是疼的,林淮时先还能忍住,后面却也不禁轻轻“嘶”了几声,犹豫着想挡住伤口,有些护疼。篱落微微一叹,用温水浸软缣巾,徐徐拭着他的创处,柔声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林淮时睫羽低垂,近乎覆住了他泪意未干的眼眸:“昨日掌印夸了我两句,他们便说我是蚁附蝇趋,挡了他们的路……”
篱落动作微顿,用指尖蘸了药膏,涂抹在他胳膊的淤青处:“蚁附蝇趋的是他们。坏人一旦想作恶,什么由头都是能找出来的,不必理会。往后你多避着些,若实在躲不过了,便来找我。”停了停,又道:“若我不在,就去找几个有年纪的嬷嬷们说理,她们虽无职,资历却是有的,在掌事们面前也能说上两句话。”
林淮时低低地“嗯”了一声,眼中又是一酸:“姐姐,你人真好。”
篱落眉心一皱,心暗暗揪起,默然半晌才道:“你多大了?”
林淮时低着头,闷声道:“十四了。”
篱落听了,手下敷药的力道微微一重,惹得他忍不住轻唤一声。“撒谎。你犯不上瞒我,实说了便是。”
林淮时缄默了一时,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我今年十二岁。”
篱落抿了抿唇,有难以抑制的酸涩渐渐涌上心头,若风起微澜,继而风势愈猛,浪涛愈烈,于胸臆间滚滚不休。“是才进宫的么?”她温言道。
林淮时木木地点点头,随后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哥哥和姐姐都死了,再也没人给家里送银子了。舅母容不下我,便把我卖进了宫里,换了十两银子。姐姐,我好疼啊,心里疼,刀口也疼,每晚都留着血呜呜……真的好疼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抽噎个不停,泪水如离线的珍珠断断续续地砸了下来。
篱落眼圈一一红,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背,声音带了些哽咽:“不会的,不会的。宫里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年龄进来的,他们都好好的呢,你也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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