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宁悠然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如今且得意些时日,往后可未必如此舒心了。我是说不过你,咱们的徽儿要承了你的一副好口舌,等来日青出于蓝胜于蓝,阿瑶可有的恼呢。”
瑾妃爱怜地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她笑着笑着,忽而有些心酸起来:“徽儿知道我生她不易,自落地后便比旁的孩儿格外省心些。我只怕如今这身子眼瞧着是不争气了,徽儿也叫我拖累得骨弱筋柔,也不知有没有福气看得她长大呢。”
宋湘宁听她语气不对,谅她病中多思,忙笑劝道:“你又多心,没见过当娘的咒自己孩儿的。每日三茶六饭,四时八碟地伺候着,又有那么多锦僮玉仆如海作林一时不落地守着,我看你真是闲来无事徒生叹了。娇贵些怎么了,若不娇贵些,又怎么叫作金枝玉叶呢。也亏得你将那群饶舌婆子们的话百转千回地惦念着。”她俯首看着怀中粉娇可喜的婴孩,轻柔道:“徽儿别听她胡说,你母妃兴起发昏了。咱们徽儿是有大福气的人,罄无不宜,受天百禄,定然会平平安安地长大,享一辈子的福。”
然而这话却也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少顷悠悠叹道:“你有徽儿承欢膝下,我的溟儿却还寄人篱下。虽知她不敢亏了孩子,却也未必真心待他好。每每一想到此间,我真恨不得立时将溟儿从她那里夺了来。是我不好中了她的套,连累我的溟儿白白做了我二人斗法的城门池鱼。”
瑾妃闻言也是伤感,默不作声。半晌才低低叹息一声:“倘或真能狠下心来,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伤天害理的法子,你我是断断做不来的。”
宋湘宁眼中萌出恨意,咬牙道:“我若真能做出那等下作手段拿我儿子的命去争斗,才真真是惨无人道枉为人母了。”她哼了一声,“这样的事,即便是狠辣如皇贵妃,也必然是情难为之。放眼整个宫中,怕也只有她能做出来。”
瑾妃深以为然:“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放在那个女人身上却未必得用。她为了向上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只是不知走到最后,回首望去身后空荡荡一片,她可会后悔么?”
宋湘宁手臂微摇,轻轻晃着襁褓:“我只等着看那一天。”
瑾妃撑着手想直起身子,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宋湘宁见状将孩子交由盈烛抱下去,上前扶起她,关切道:“怎么打起寒颤来了?可是冷了么?”
瑾妃摇摇头,忽而落下泪来:“我自生下徽儿后便添了许多症候,眼看着要出双月了却还总不见好。听有年纪的嬷嬷说这是得了褥劳,民间妇人多有因此一病不起而致殒命的。我虽没到那等地步,却也怕是难治好了。只怕,只怕以后要伺候皇上也难了。我虽不在意这些,却忧心着徽儿会因我这个失宠的母妃而一同受了冷遇。若真到了那时,即便她贵为公主,在宫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宋湘宁从未听过她如此说,而当初虽因生溟儿时受了惊悸,大出了血,万幸后来将养得力,身子也慢慢恢复如前,并未经历过此等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满腹心酸,含泪道:“要我说,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越发禁不住事,越活越回去了。你才多大年纪了,青年健体的略病一病,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咒自己呢。不能伺候皇上又怎样,你们终究还有一层亲缘在呢,现又有了孩子,千冷落万冷落也落不到你身上去。要我说你这病二分在身,八分在心,你听我的话,把心放宽一宽,保管比吃了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都管用呢。”
她愈说着难过,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又恐更添了瑾妃心酸,遂勉力一笑,换了话道:“远的不说看近的,晋贵人因她姊妹的事伤心病成那样,也不是说好就好了。我前日去看她,益性神气了,倒比好人的气色还强些呢。你勿要多心了,不为着旁人,也为着你的孩子。徽儿那么玉雪可爱的一个小人儿,你就忍心舍了她?合该提起些心气来,甚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二人低低说了几句诉衷肠的话,瑾妃方堪堪住了泪,抚着她的手,低眉浅声道:“阿宁,我那时初进宫时总是怨天怨地,恨命途不好,时运不济,我清白一个人,前世里并未过过几天舒心日子。亲爹不管,继母又恶,身傍也没个亲姊妹兄弟的,唯有少时遇到了长沐,还算有些晏然清欢之时。可后来我进了宫,自知嫁他无望了,成日里只是以泪洗面,怅恨不已。再后来他出了宫,我更是愁意难平。偏那时又有了徽儿,且杀母之仇未报,两厢牵挂下我也只能咬牙挣命了。所幸又有你在身边时时宽解着,眼下又得了徽儿这样的至宝,我才真正觉人生是有了盼头了。好阿宁,这份恩,我记你一辈子。”
宋湘宁见她抒解过来,紧蹙的眉尖也渐渐展开,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咱们姐妹,犯不着说这样的话。萍水相逢会见于此,何尝不是缘分呢?你虽不是我亲姐妹,在我心里,早便把你当家人一同看待了。殊不知阿瑶也是我的福分,咱们同心合德,伯埙仲篪,不必分得那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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