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汴河水汽,吹得姜府别院的竹帘簌簌作响。陈氏被扶坐在梨花木椅上,双手还在不住颤抖,方才码头与玄虚子对峙的惊悸尚未褪去,此刻面对姜瑜澄澈却带着穿透力的目光,嘴唇嗫嚅着,似有千斤重话堵在喉头。
褚玄胤立在窗边,玄色直裰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周身萦绕的紫气似有感知般,淡淡笼罩在陈氏周身——那是在无声安抚,也是在隔绝可能潜藏的邪祟窥探。他没看陈氏,目光却始终落在姜瑜身上,见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的命魂载体碎片,便知她此刻心绪虽稳,却已对八年前的真相势在必得。
“陈姨,”姜瑜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温和几分,“八年前在城西破庙,究竟是谁逼你抱错了我和姜珊?”
陈氏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透。她望着姜瑜眉眼间与姜夫人相似的轮廓,又瞥见她手腕上那只与当年老夫人同款的白玉镯,积压十八年的恐惧与愧疚终于决堤,泪水顺着布满细纹的脸颊滚落:“是……是慧能那个假和尚,还有他那个师兄玄虚子!”
“那年我男人刚没,家里揭不开锅,慧能说给我五两银子,让我去破庙帮工,洗补浆缝都做。”陈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粗布裙摆,“我去了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和尚庙,里头总有些穿黑袍的人进进出出,夜里还能听到奇怪的念咒声。”
姜溯守在门口,听到“黑袍人”三字,拳头不自觉攥紧——这与他先前在破庙附近听到的流民描述对上了。姜珏则站在一旁,提笔将陈氏的话一一记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成了这压抑房间里唯一的点缀。
“大概过了半个月,慧能把我叫到后殿,”陈氏的声音突然发颤,似是回忆起了可怖的场景,“玄虚子就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两个襁褓,一个绣着姜家的云纹,一个是姜承宗家的粗布……他说,让我把绣云纹的那个,抱去姜承宗家给柳氏,再把姜承宗家那个抱回破庙。”
“我不敢啊!”陈氏突然提高了音量,眼泪掉得更凶,“那可是两条人命!我求他们放过我,慧能就拿出一把刀,抵在我儿子脖子上——那时候我儿才三岁,吓得直哭……”
姜瑜的心猛地一沉。她早猜到陈氏是被迫的,却没料到对方竟用孩子相胁。指尖的命魂载体碎片似有感应,微微发烫,映得她眼底寒光更甚。
褚玄胤终于转过身,紫气凝于指尖,在陈氏眉心轻点。一股温和的暖意瞬间漫过陈氏全身,她的哭声渐渐平息,说话也顺畅了些:“玄虚子说,这是‘换命补魂’,说姜家的女娃命格太好,要用来补褚家夭折的小娘子的魂,还说姜承宗家的女娃命格弱,得借姜家女娃的运才能活下来……”
“褚家夭折的女娃?”姜瑜猛地抬眼,与褚玄胤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沉声道:“八年前,褚家确实有个女婴夭折,出生不过三日,夜里突然没了气息。”
陈氏用力点头:“对对!慧能说的就是这个!他还说,只要把姜家女娃送到姜承宗家当‘挡厄工具’,等她十六岁命格稳固了,就能彻底把命魂换给褚家那个小娘子的牌位,到时候玄虚子就能修成什么‘偷天换日术’……”
说到这里,陈氏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姜小姐,我对不住你啊!这些年我天天做噩梦,梦见你在姜承宗家受苦……可我不敢说,玄虚子说我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就把我儿子扔到汴河里喂鱼!”
姜瑜连忙起身扶她,却被陈氏固执地避开。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折磨了十八年的妇人,心中没有恨,只有对邪术势力的滔天怒意:“陈姨,起来说话。你也是受害者,我不会怪你。”
褚玄胤弯腰,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陈氏面前,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疏离:“当年抱错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刻着符文的木牌,或是带特殊纹饰的盒子?”
陈氏接过帕子擦了擦泪,仔细回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玄虚子怀里揣着一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刻着‘姜’字,边缘好像有你衣服上那种云纹!”她指着褚玄胤直裰上的暗纹,肯定地说,“就是这个!他还说,这木牌是‘命魂载体’,要分三块藏起来,等时候到了拼在一起,才能换命魂。”
姜瑜心中巨震——陈氏说的木牌,正是她目前找到的这三块碎片!原来从一开始,玄虚子的目标就不止是换她的命格,更是要利用她的“八识全满命格”,配合褚家夭折女婴的残魂,修炼邪术!
“那八年前的旧案,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姜瑜追问。她记得慧能之前提过“八年前的债”,显然还有更深的阴谋藏在其中。
陈氏脸色一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旧案……但我见过慧能和一个穿官服的人来往,那人总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只知道腰间挂着裴家的玉佩。”
裴家!
姜珏手中的笔顿住,抬头与姜瑜交换了一个眼神——裴家与邪术势力的勾结,终于有了实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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