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十八殿下驾到!”
宫门外一声拖长了调的唱喝响起。
划破甘泉宫内一片凄惨惶恐之意,也惊得众人都是浑身一颤。
阿绾都吓了一跳,转头望了过去。
此刻,甘泉宫的大门已经被推开,而唱喝声也未落下,那仪仗已至宫门口。
两列玄衣黑甲的宫中卫尉鱼贯而入,分立两侧,手中长戟在闪着乌沉沉的光。
紧随其后的是十余名锦衣宦官,手持拂尘、提炉、锦垫等物,步履齐整如一人。
“竟然是这么大的排场?”阿绾都忍不住腹诽,她在宫中时日尚浅,又一直待在偏殿,所以也一直没有见过始皇的皇子们。
率先踏入宫门的是公子荣禄。
他是始皇的第三子,年方二十二。
身量颇高,却因自幼养尊处优,体态圆润丰腴,一袭靛青深衣外罩着绛紫菱纹锦袍,腰束玉带勒出微微凸起的腹线,行走时袍角波动,显出一种养尊处优的纨绔之气。
身后两名宦官合力提着一只硕大的填漆食盒,隐约透出糕饼甜香。
紧接着便是十八公子胡亥,年方十四。
阿绾见过他,此时竟然觉得很是眼生。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时日,他的身形又见浑圆,裹在一身云雀纹绮绣的华服里,领口袖缘皆滚着金线,绷得有些紧实。
他步履松快,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青玉坠子,圆胖的脸颊鼓鼓的,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全然不似其兄那般刻意端肃。
他身后跟着的宦官更多些,还有人捧着唾壶、汗巾等零碎物件。
始皇很是喜欢他,毕竟这是最小的儿子,嘴又特别甜,始皇偏爱他也说得通。
而这两位皇子与皇叔子婴素来亲近,反正都是咸阳宫里出了名的闲散富贵人,不爱掺和朝务,只乐得在一处斗鸡走马、品评庖厨。
三皇子荣禄尤其爱吃爱玩,今日特地带了新得的酥酪蜜饵来与皇叔共享,却不料撞见这般骇人光景。
笑容满面的荣禄本来还想高声喊一嗓子,但看到甘泉宫中一片狼藉、闻见隐约血腥时立刻停住了脚步。
胡亥跟在他的身后,差一点就撞到了,还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当他往宫内看了一眼之后,也发觉到了异常,又连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皇叔这儿……怎么这般模样?”
丙成朝阿绾匆匆一揖,急忙转身小跑向宫门迎接。
他躬着身子,低声对两位皇子快速禀报,声音里压不住的颤抖断续飘来:“……王爷与王妃刚受了杖刑……山竹姑娘溺毙……陛下已遣人查问……尚发司阿绾过来……”
碧溪一直望向门口,有些愣神。
等到两位皇子都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低下了头小声抽泣,浑身发抖。
胡亥眼尖,一眼便瞥见了立在耳房前的阿绾,圆脸上掠过诧异,脱口问道:“阿绾?山竹就这么死了?父皇竟让阿绾来查……莫非这死的有蹊跷?”他可没什么顾忌,嗓门也挺大的,在压抑的宫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荣禄闻言一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绾,低声问:“此话怎讲?”
“三哥你前阵子不在咸阳,”胡亥凑近些,语气里带着些不屑,“就上回魏华那事……最后便是她给破的。”他说着,又多瞟了阿绾两眼,“反正,父皇还挺看重她的。我也是听赵高说的,说骊山大营那边闹鬼,也是她给破的……对了,余方士那人神神叨叨的,结果偷了金子,也是她揪出来的……”
荣禄的脸色有点差了,目光中有了些审慎,上下打量起不远处的阿绾。
此时丙成已躬身引路:“两位殿下,王爷正在殿内,您们看……”
荣禄收回视线,端正面容:“快带路。”
胡亥也收了闲聊神色,跟着兄长匆匆往子婴寝殿去了。
待这两人进了内殿,他们带来的那些人就安静地站在外面不出声。
那场面也挺怪异的。
阿绾喝白辰站在耳房这边,倒也没有必然刻意去给年味皇子行礼。反正阿绾没动,白辰也就没动。
他还用唇语说道:无事,不用理会,很正常。
不过,阿绾也在想,与她相熟的那个公子高也是皇子,怎么没有这样的排场,甚至都有点寒酸了。那日在街上遇到,身边也只有吉良,和丞相派过来的仆役。
所以说,干活的人反而低调辛苦,享乐的人更要有排场么?
算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阿绾转回身,看向仍在发抖的碧溪,轻叹一声:“说吧,山竹昨夜……究竟去了何处?”
碧溪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说道:“往常……若是夜里无事,王妃也歇下了,山竹她……她会悄悄溜出宫去,与白家二郎私会。”她抬起红肿的眼,急急补了一句,“这事情王妃是知道的……从未拦过。”
顿了顿,她声音更低了:“昨夜她没回屋,我只当……只当又是去了。白家二郎待她极好,总说等秋后……”话到此处,她哽住了,快速看了白辰一眼,“所以,这个……我便没多想,自己先睡了。谁料到……谁料到天亮竟等来这般消息……”
说完这话,碧溪捂住脸,又哭了出来,很是难过。
阿绾闻言,又愣住了,她可万万没料到会是这般缘由。
宫规森严,夜间闭门后无故不得出入宫闱,更遑论私自出宫幽会。
此等行径若被巡夜禁军或纠察宦者拿住,轻则杖责黜落,重则性命难保。
山竹竟敢屡屡犯禁,就算是白霄也在禁军之列,但这明显是知法犯法,更是不能轻饶的。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掌心渗出薄汗。
此事若在平日,或可遮掩一二,可如今山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这番私会情郎的隐秘,一旦被有心人捅破,莫说已死的山竹难逃罪责,便是默许此事的王妃,乃至牵涉其中的白宵,恐怕都要被卷入难以预料的漩涡之中。
阿绾转头看向了白辰。
白辰显然也全都听到了,脸上很不自在。
可这事情不对。
阿绾忽然想到,白霄不是去了临潼么?怎么昨晚还能私会呢?难道是擅自离队?那罪过可就当斩了。
所以,山竹昨夜……是去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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