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林子豪的心上。
“今天受了点打击就不想干了，明天要是亏了本，你是不是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路得靠你自己一步一步走。”
“今天能卖二十，明天就能卖三十，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能让你爸闭嘴。”
“但如果你现在就退了，那你爸说的话，就全都应验了。”
“你就真成了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扶不起的阿斗。”
李玉琴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脆弱的伪装，直戳他最痛的地方。
林子豪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李玉琴，看着她那双清明透彻，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是啊如果他就这么放弃了……
那不就正好证明了，他爸是对的吗？
他就是个废物。
一股热血，猛地从脚底冲上头顶。
林子豪“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小马扎都被他带得晃了晃。
“琴姐！”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我懂了！”
“我这就回去！明天，我继续出摊！”
李玉琴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靠在门框边看戏的乔明远，忽然站直了身体。
“正好也到我下午去上班的时候了，”他淡淡地开口，“顺路，一起走。”
林子豪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乔明远。
对上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他心里又开始打鼓。
跟这个乔大哥一起走……压力好大。
乔明远没理会他的局促，径自迈开长腿，朝门口走去：“走了。”
林子豪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道里，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林子豪如芒在背，连呼吸都放轻了。
终于，走出了单元楼。
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楼道里的阴冷，林子豪刚松了口气。
乔明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边响起。
“我没有儿子。”
林子豪：“啊？”
他完全没跟上这个跳跃性的思维。
乔明远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依旧刚毅：“但是，我有两个女儿。”
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点点“我不知道，养儿子和养女儿，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但我想，天底下的父母，心都是差不多的。”
“都盼着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出息，能过得好。”
“你爸，林书记，他心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乔明远说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子豪。
他的眼神，很认真，很严肃，不再是饭桌上那种审视和不耐烦：“我觉得，你跟你爸之间，可能就是缺了点沟通。”
“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或许，对你们彼此都好。”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番话，充满了长者的智慧和过来人的通达。
然而，林子豪听完，却沉默了。
他看着乔明远，眼神古怪极了。
他上上下下地，把乔明远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幽幽地开口了：“你这个自以为是、非要教人做事的样子……”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形容词：“……跟我爸，可真像。”
空气，瞬间凝固了。
乔明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黑了下来。
他额角的青筋，都快乐地蹦起了迪斯科。
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王八蛋！
老子好心开导你，你居然敢这么说老子？！
乔明远气得，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林子豪，一副“我再跟你说一个字我就是狗”的架势。
可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他想起刚才在饭桌上，李玉琴说起这小子被亲爹打击时的那个惨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父子俩能拧巴成这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自己这几句不咸不淡的“大道理”，在人家那儿，估计跟放屁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乔明远心里的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随你的便吧，”他的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往后，按你自己的想法，好好地生活。”
“别让你琴姐白费心思，替你失望就行。”
话音落下，他再不停留，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一个挺拔又充满怒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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