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蔚蔚家的客厅传来老程上课的声音，他正在教一年级的拼音。
老程字正腔圆地进行教学：“z-ou走！”
电脑中响起某位小学生的奶音：“狗！”
“z-ou走！”老程再次纠正。
“抖！”
“z-ou走！！！”老程放大声音犹如对着满满荡荡一教室的学生一样。
“走？”
“很棒！对了！小朋友们真棒！”
很难从老程嘴里听到这样夸奖的词语，印象中他一直教毕业班，也就是六年级，程蔚蔚小学六年级的语文就是老程教的。
那个时候的她，对自己爸爸就是班主任这件事咬牙切齿。
每天早上到达教室，总有调皮的男生把她堵在讲台边，学着恶狠狠地语气盘问：“程坤儿来了没？”
“他在后面。”她也总会很不屑地如此回答，尽量撇开血缘关系。
整个六年级，老程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课堂上没人回答问题，直接点她的名字，回答正确了就坐下，回答错误就一通批评，没少让同学们看好戏。
最令她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全校清洁大检查前夕，老程要求每个同学回去必须剪掉手指甲。她剪了，第二天早晨老程挨个检查的时候，仍有很多同学忘记这件事，甚至有一两个女同学的小指甲长得可以去演宫斗剧那种。
老程轻轻说了她们一两句，轮到程蔚蔚的时候，她伸出双手，老程“啪——”地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当场疼得眼泪花在眼里打转，吓得全班同学顿时鸦雀无声。也是老程的这波操作，让那几个早上习惯盘问她的男同学对她瞬间化敌为友，从喜欢欺负她变成她的同盟军，有次课堂上，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大家都昏昏欲睡、飘飘欲仙的状态，老程抛出一个问题，没有一个人有反应，程蔚蔚也绝不想主动举手，叛逆的种子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其中一个男生坚定信守承诺，为了心中大义，抱着绝对的勇气高高举起了带着全班同学希望的右手：“程老师！”
老程见从来没主动回答问题的男同学举起手，自是欣慰地叫他起来作答。
不曾想那个男生说：“程老师！我想上厕所。”
全班爆笑的时候，程蔚蔚却有些笑不出来，老程气得脸都黑了，说：“下课再去！”
“可是老师我忍不住了！”
老程将手中的课本用力一挥，示意他快去。
也不知道那个男生是不是真的内急，他冲到讲台边，可怜巴巴地说：“老师，我没有纸......”
这下程蔚蔚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有的同学已经笑到飙泪。
老程掏了掏裤兜，正在程蔚蔚心想爸爸最近有了随身带纸的习惯了吗的时刻，老程放下课本，潇洒撕下面前的几页空白作业纸递给那个男生，说：“赶快去！”
小男生接过作业本果真冲向了厕所，老程是又气又笑，为了拉回失控的局面，说：“建议同学们都自己随身携带纸巾，作业本的质感还是太硬了些。”
从那以后，程蔚蔚发现老程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假正经，他也是在学着去怎样做说什么话才是一个老师的样子，或许，作为父亲的他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一直都在探索，他找不到标准答案，他只有不断得到学生或者女儿的反馈，对自己打分。
程蔚蔚升入初中后，老程便也开始从一年级带班，用一个又一个六年的时间去认识一批孩子们直到与他们告别，最开始她难以想象老程教拼音是怎样的，直到今天认真竖起耳朵听到他的直播课的片段，觉得一直没说出“走”字的那个男孩儿很像当年的那个男同学。
这本《月亮与六便士》，差不多也是小升初那段时间老程买回家的。
老程一直都在努力。
程蔚蔚拿出学生时代厚厚的摘抄本，最顶上的时间从2012年一直往后，翻到空白页，她给新钢笔灌满墨水，写下：202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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