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宫的余烬尚未冷却，宫道两侧的梧桐叶已被硝烟熏得枯黄。我攥着贺连州昏迷前交予的半块虎符残片，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冰凉的触感恰似三日前佛堂里青铜香炉的温度。那时太后宣我晨起诵经，袅袅檀香中，暗藏的杀机比醉魂香更令人窒息。
卯时三刻，铜钟撞碎熹微晨光。我踩着满地霜花踏入慈宁宫偏殿，佛龛前的长明灯将太后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她身披月白缂丝佛衣，手中念珠正有节奏地叩击着木鱼，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皇嫂来得正好。"她头也不回，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哀家昨夜梦见先帝，说是虎符之事该有个了断。"
我瞳孔骤缩，怀中的虎符残片突然变得滚烫。三日前温泉宫的大火中，太后与疤面女子同归于尽的消息早已传遍六宫，可此刻她却安然端坐，金丝绣着的莲纹佛衣下，隐约透出半截熟悉的虎符边角。"太后不是..."青雀的惊呼戛然而止，被身后嬷嬷狠狠捂住嘴拖了出去。
檀香混着血腥气在佛堂弥漫，我这才注意到蒲团旁的青砖缝里，凝结着暗红血渍。"那些跳梁小丑，也配与哀家同归于尽？"太后终于转过身，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毒蛇般的阴鸷，"当年先帝暴毙，不过是让镇远大将军背了黑锅。真正的虎符秘密，藏在..."她故意顿住，念珠突然绷断，菩提子如冰雹般砸在我脚边。
佛堂外突然传来杂乱脚步声，十六名带刀侍卫甲胄相撞，寒光映得长明灯忽明忽暗。我摸到袖中软剑，却见太后抬手示意侍卫退下："皇嫂莫急，哀家今日召你来，是想做笔交易。"她缓缓展开一卷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的路线，竟直指先帝陵寝深处从未开启的玄宫。
"玄宫里藏着能颠覆天下的机关秘术，还有当年先帝私藏的第三块虎符。"太后枯瘦的手指划过舆图，"只要你将手中残片交予哀家，哀家便保你和贺连州平安。"她话音未落，佛龛后的帷幕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被铁链锁住的鹂贵妃。她形容憔悴，往日精致的妆容被血污浸透，发间还别着那枚致命的并蒂莲香囊。
"姐姐救我！"鹂贵妃突然扑到帷幕前，锁链哗啦作响，"太后早就与天狼族余孽勾结，温泉宫的大火根本是圈套！"她的嘶吼被太后的冷笑打断，老妇挥了挥手，两名侍卫上前狠狠捂住鹂贵妃的嘴，拖入黑暗中。佛堂重归寂静，唯有木鱼声再次响起，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惊肉跳。
我握紧虎符残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贺连州还在太医院昏迷不醒，而太医令昨日送来的密信仍藏在袖中——"贺公子所中并非普通剑伤，而是混有醉魂香的见血封喉之毒，解药唯有玄宫秘药"。此刻太后抛出的筹码，竟与贺连州的性命息息相关。
"太后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我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太后却慢悠悠地取出一封密函，火漆封印上的贺家徽记刺得人眼睛生疼："哀家若将这封贺连州父亲通敌的密信公之于众，你猜皇上会如何处置贺家满门？"
密函展开的瞬间，我几乎站立不稳。信中详细记载着二十年前贺父与天狼族往来的"罪证"，连日期、信物都精确到令人发指。更可怕的是，末尾还盖着先帝的私印，鲜红的印泥在宣纸上晕染，像极了贺连州昨日咳出的黑血。
佛堂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我看着太后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想起先帝暴毙那晚，她也是这样端坐在凤椅上，用慈悲的语气下着杀人的命令。"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太后重新捻起佛珠，"三日后巳时，带着虎符残片和贺连州来慈宁宫。若敢耍花样..."她抬手轻挥，佛龛后的暗格里传来凄厉惨叫，正是青雀的声音。
踉跄着走出佛堂时，晨雾已散。我摸出袖中贺连州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他的血迹。上面潦草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若我遭遇不测，切记玄宫东南角第三块地砖..."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本该是报晓的梆子，此刻却与温泉宫那夜的战鼓重叠，震得人耳膜生疼。
回到寝殿，贺连州苍白的脸出现在屏风后。他靠在软榻上，胸前绷带渗出暗红血迹，却仍强撑着起身："太后找你何事？"我将密函和舆图递给他，看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宣纸还白。"这是伪造的！"他攥着密函的手青筋暴起，"父亲当年是为保护虎符才假意周旋，先帝知晓一切，还赐了免死金牌..."
他的咳嗽声打断了话语，鲜血溅在密函上，将"通敌"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我按住他颤抖的手，突然想起佛堂地砖下隐约可见的机关暗格。或许，真正的免死金牌，还有先帝留下的关键线索，就藏在慈宁宫那尊巨大的观音像下。
三日期限转眼即至。我将虎符残片贴身藏好，在发髻中暗藏淬毒银针，带着昏迷的贺连州踏入慈宁宫。佛堂内已布置得如同刑场，百名带刀侍卫环立四周，太后高坐在佛龛前的凤椅上，手中把玩着完整的虎符——那是用我和她手中残片拼合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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