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尖悬在半空中。
距离苏乐乐的眉心只有三寸。
青鳞护盾残留的微光像淬了蜜的碎玻璃，触到皮肤时竟泛起焦糖般的暖。
他收回手。
指腹沾着细碎的鳞粉。
粉末在掌心蜷成细小的漩涡，折射出七种颜色的雨——那是刚才嫉妒之炎燃烧时，苏乐乐无意识攥紧他衣袖留下的痕迹。
“这是什么？”
苏乐乐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她抬手去碰自己的左肩，那里的青鳞护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原本暗哑的青绿色褪去，露出底下通透的质地，像被晨露浸润了整夜的琉璃，每一片鳞甲边缘都流转着淡金色的光。
龙野按住她的手腕。
动作很轻。
像怕碰碎一件刚出窑的瓷器。
“别动。”
他说。
目光落在那层琉璃质感的护盾上。燃烧后的纹路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诗经》的残句在鳞甲间蜿蜒，“螽斯羽，诜诜兮”几个字尤其明亮，像是被火焰拓印过的朱砂。
苏乐乐眨了眨眼。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怀表齿轮的粉末。
那些银灰色的碎屑沾在青绿色的鳞片上，竟生出雪落在青苔上的静美。
“它烫吗？”
龙野问。
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护盾。
接触的瞬间，他闻到了松烟墨被火烤过的味道，混着苏乐乐发间残留的糖炒栗子香——那是第三次回溯时，巷尾小摊飘来的气味，此刻竟被护盾锁在了鳞甲里。
苏乐乐摇摇头。
她试着抬了抬胳膊。
琉璃质感的护盾随动作泛起涟漪，像把一汪春水冻成了固体，每一次波动都让那些《诗经》的字句更清晰几分。“好像……变轻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好奇。
龙野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唐三临终前的眼神。
那时机械义肢崩裂的齿轮雨里，老人生前最后触碰的也是苏乐乐的左肩，当时青鳞护盾还是暗哑的青色，像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试着握拳。”
他引导道。
苏乐乐照做。
琉璃护盾突然迸发出细碎的光，那些光粒在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狼影，转瞬又消散在她的发梢。龙野注意到，她握拳时，无名指的指甲无意识地蜷缩——那是童年分糖时，她攥紧糖纸的小动作。
记忆果然没完全消失。
他松了口气。
掌心却在这时传来刺痛，怀表的齿轮碎片正往皮肉里钻。刚才第三次回溯消耗了太多能量，表盘内侧的蜘蛛网状裂痕又蔓延了半寸，露出底下母亲模糊的侧影。
“你流血了。”
苏乐乐突然说。
她伸手去碰龙野的掌心。
指尖穿过琉璃护盾的刹那，龙野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像有人踩碎了结冰的湖面，又像童年那只被他摔在地上的糖罐——当时苏乐乐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他把自己那份栗子糖塞给她。
护盾在两人接触的地方凹陷出小坑。
琉璃质感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
那些纹路顺着苏乐乐的指尖爬向龙野的伤口，竟在伤口处凝结成淡金色的痂，带着某种共生的暖意。
“它在保护我们。”
龙野低声说。
他看见苏乐乐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的肩膀上落着几片青鳞，像某种无声的契约。远处观察者议会的飞艇还在盘旋，引擎声闷闷的，像被棉花捂住的鼓，却衬得此刻的寂静愈发清晰。
苏乐乐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
像雾隐城清晨的露水，落在龙野记忆里某个相似的瞬间——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样的对视，她举着半块栗子糖，说“三块要分着吃才甜”。
“我好像……”
她话说到一半。
琉璃护盾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
龙野抬头看见观察者议会的导弹正划破雨幕，尾焰在云层上烧出猩红的轨迹，像极了怀表齿轮上渗出的血痕。
他立刻将苏乐乐护在身后。
青鳞护盾自动展开。
这一次，琉璃质感的表面浮现出完整的《诗经》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行”，每个字都像被烧红的烙铁，在雨幕中烫出转瞬即逝的光痕。
导弹在护盾外炸开。
龙野听见琉璃碎裂的脆响。
却没有预想中的冲击——那些爆炸的能量被护盾转化成淡青色的光，顺着苏乐乐的发丝流进她的血脉，让她腕间的青鳞又亮了几分。
“它在吸收攻击。”
龙野喃喃道。
苏乐乐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描摹他掌心的痂。
那动作带着全然的信任，像暴雨中把自己的巢穴托付给大树的幼鸟。龙野突然明白，所谓的嗔兽守护形态，从来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以信任为引的共生。
怀表在这时发出剧烈的震颤。
齿轮碎片终于穿透皮肉，嵌进龙野的骨缝里。
他眼前闪过母亲最后的画面：也是这样的雨天，她把怀表塞进他怀里，说“时间会说谎，但爱不会”，当时她的袖口也落着这样的青鳞，只是那时他还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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