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切过雾隐城的霓虹。
龙野扶着苏乐乐靠在断墙下。
她发梢的水珠坠在青鳞护盾上，溅成淡紫色的烟丝——那是记忆被强行剥离时特有的光痕。
苏乐乐的指尖在颤抖。
她反复摩挲着龙野递来的糖纸。
糖纸上的折痕明明是“三块分食”的暗号，此刻却像某种陌生的符咒，在她瞳孔里扭曲成蠕动的银蛇。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发飘。
龙野按住她冰凉的手背。
掌下的青鳞突然发烫，护盾边缘浮现出细碎的《诗经》刻痕，像被火燎过的棉线般蜷曲。
观察者议会的飞艇仍悬在云层里。
无声的电波正穿透雨幕。
龙野看见苏乐乐颈后的皮肤泛起鱼鳞状的白纹，那是记忆篡改装置正在侵蚀神嗣血脉的征兆。
“别信那些声音。”他屈指叩响怀表。
齿轮转动声突然变得滞涩。
第三块齿轮的裂痕里渗出金红交杂的液珠，落在护盾上绽开小小的焰花——那是烛龙火纹在预警。
苏乐乐突然捂住耳朵蹲下。
“他们说……我是怪物。”
她腕间的青鳞猛地外翻，护盾瞬间膨胀成半透明的穹顶，将两人裹在《诗经》残句织成的茧里。
龙野嗅到焦糊味。
是护盾在灼烧无形的电波。
那些试图篡改记忆的能量撞在“青青子衿”的刻痕上，竟化作纷飞的纸蝶，每片翅膀都印着褪色的糖纸图案。
“你记得栗子树吗？”龙野轻声问。
他扯断衬衫袖口，露出臂上刚浮现的龙鳞。
鳞片反光里，童年巷口的老槐树正簌簌落着白花，与眼前的雨丝缠成模糊的网。
苏乐乐的瞳孔忽明忽暗。
蛇瞳与狼瞳交替闪现的瞬间。
青鳞护盾突然迸发出翡翠色的脉冲，将附近建筑上的全息广告屏震得粉碎，碎玻璃里倒映出无数个分糖的童年。
“三块……”她无意识地呢喃。
护盾上的刻痕开始重组。
“悠悠我心”四个字亮起时，龙野听见怀表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有把钝刀在切割时间的肌理。
飞艇投下的探照灯扫过断墙。
龙野将苏乐乐护在身后。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面扭曲，影子里竟伸出无数只握着糖纸的小手，那是被篡改的记忆里，本该存在的温暖。
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
青鳞护盾的光芒随她的呼吸起伏。
那些试图钻进她脑海的篡改波，此刻全被挡在护盾外，凝结成透明的冰碴，摔在地上化作“咔嚓”的脆响——像极了当年咬开栗子壳的声音。
“他们在偷东西。”她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龙野的心猛地一缩。
他看见护盾内侧悄然浮现出新的刻痕：“纵我不往”，而苏乐乐指尖正悬在那行字上方，仿佛要落笔完成整句诗。
雨突然变大了。
冲刷着护盾上不断再生的冰碴。
龙野摸到怀表盖内侧的血字，那是唐三留下的“守”字，此刻正与护盾的青光共振，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光网。
苏乐乐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冷。
是青鳞护盾突然收缩，将那些纷飞的纸蝶全裹了进来，在她掌心凝成半块融化的糖，甜香里混着淡淡的青铜锈味。
“我好像……”她的话被齿轮断裂声打断。
龙野低头看怀表。
第四块齿轮裂开时，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里涌出：有苏乐乐第一次兽化时的月光，有唐三在暴雨里睁眼的瞬间，还有母亲将怀表塞进他襁褓时的温度。
这些碎片撞上青鳞护盾。
竟全被吸附在“子宁不嗣音”的刻痕里。
苏乐乐突然按住太阳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有两个灵魂在争夺这具身体里的记忆空间。
龙野咬破舌尖。
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
他想起唐三说过的话：“记忆会骗人，但身体记得所有疼与甜。”于是他抓起苏乐乐的手，按在自己臂上发烫的龙鳞上。
青鳞与龙鳞相触的刹那。
护盾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龙野看见无数透明的触须从飞艇延伸下来，被光芒灼烧得滋滋作响，那些触须里流淌的，分明是被篡改过的历史残片——有雾隐城建立时的血祭，有神嗣计划的原始协议，还有初代神嗣被抹去的笑容。
“守住。”龙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苏乐乐的瞳孔彻底变回人类的样子。
她望着掌心那半块融化的糖，突然将糖纸按在青鳞护盾上，那些《诗经》刻痕立刻像活过来般攀附上糖纸，将“三块分食”的折痕拓印成金色的符咒。
探照灯突然熄灭。
飞艇引擎发出故障的轰鸣。
龙野知道，是记忆篡改装置被护盾反噬了，但他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喘息——苏乐乐颈后的白纹虽淡了些，却像枚种子，深深扎根在血脉里。
“糖纸……”苏乐乐把糖纸递给他。
她的眼神依旧带着陌生。
但指尖触碰到他时，青鳞护盾没有再发烫，反而像层温润的玉，将两人的体温融成一脉相承的暖流。
龙野将糖纸折成千纸鹤。
塞进她胸前的口袋。
雨幕里，他看见世界树的根须在远处街角悄悄蠕动，那些根系上的《山海经》铭文，正与护盾的刻痕产生奇妙的共鸣。
“等雨停了，我带你去看栗子树。”他说。
苏乐乐没有回答。
只是无意识地收紧了抓着他衣角的手，青鳞护盾在两人头顶缓缓旋转，将那些未被篡改的、属于他们的记忆碎片，轻轻拢成了一团不会熄灭的光。
雨还在下。
但龙野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那是青鳞护盾对抗记忆篡改时，从时间缝隙里漏出来的、属于未来的气息——或许有一天，所有被偷走的记忆都会回来，就像此刻，即使忘了暗号，她依然记得要抓住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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