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在倾泻。
龙野跪在积水里。
指缝间的青铜碎片泛着冷光，像淬了冰的鱼鳞。
苏乐乐蹲下来。
指尖刚触到碎片边缘。
那些棱角突然发烫，烫得她猛地缩回手——碎片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虫豸，正顺着水痕往龙野腕间爬。
“别动。”龙野哑着嗓子说。
他摊开掌心。
十数块机械义肢的残片在掌心自动聚拢，断裂处的齿轮齿牙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破碎过。淡金色的纹路在碎片间游走，拼凑出半个残缺的甲骨文：“龙”。
苏乐乐的呼吸顿住了。
她看见那些纹路里浮出微光。
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正从碎片里往外钻，钻进龙野手背暴起的青筋里。
龙野闭上眼。
怀表在胸腔里震动。
齿轮转动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人在耳边摇响一串青铜铃铛。他听见唐三的声音，不是临终的气音，而是更早之前，在符文洞穴里教他辨认甲骨文时的语调：“每块碎片都记着事呢……你得让它们自己说。”
他试着松开手指。
碎片没有散落。
反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空中继续拼凑。淡金色纹路越来越亮，又一块碎片从积水中跃起，精准嵌入缺口，补全了“龙”字的最后一笔。紧接着是“战”，然后是“于”，最后是“野”——四个甲骨文悬浮在雨幕里，组成完整的卦象名。
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肤。
“龙野，你看！”她的声音发颤，指向那些文字下方——碎片边缘正在渗出金色的液珠，落地时没有消散，反而在积水里凝成细小的龙鳞形状。
龙野低头去看。
液珠接触到他滴落的血珠。
瞬间炸开成一团雾气，雾气里浮出模糊的影像：穿青铜甲胄的士兵举着图腾柱奔跑，他们的铠甲上也刻着同样的甲骨文，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
“是初代神嗣。”龙野喃喃道。
怀表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他感觉胸腔里像是揣了个发烫的熔炉，齿轮转动声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那些碎片突然加速旋转，带起的气流吹散了雾气，露出更深层的画面——十二根图腾柱立在荒原上，每根柱子顶端都蹲着异兽虚影，而柱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甲骨文，与碎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亮了。
腕间的鳞片竖起。
像一排小小的盾牌，挡在两人身前。她看见那些碎片旋转的轨迹正在变化，不再是无序的飞舞，而是沿着某种规律移动，像是在模仿星空的排布。
“是河图。”龙野猛地睁眼。
他想起符文洞穴里的机关。
那些刻在石壁上的星图，与此刻碎片的轨迹完全吻合。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按照记忆中星图的顺序，依次触碰空中的甲骨文——指尖落下的瞬间，碎片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淡金色纹路猛地暴涨，将两人包裹进一个光茧里。
雨声消失了。
光茧里温暖干燥。
龙野看见碎片彻底重组完成，不再是零散的机械残片，而是化作半块青铜令牌，上面“龙战于野”四个甲骨文正在缓慢流转。令牌背面，刻着一行更小的字，是唐三的笔迹：“十二地支藏在齿轮缝里”。
苏乐乐突然“啊”了一声。
她指着令牌边缘。
那里有个微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龙野怀表的一根齿轮。龙野心跳骤快，他解下怀表，抽出最边缘的一根小齿轮——当齿轮嵌入凹槽的瞬间，令牌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
光茧外的雨幕被撕开一道裂缝。
裂缝里浮出巨大的影子。
是十二根图腾柱的虚影，正沿着令牌投射出的金线缓缓转动。龙野看见每根柱子底部都有齿轮结构，与唐三义肢的齿轮完全一致，而柱身上的甲骨文，正在被齿轮的转动一点点拓印到地面上。
“它们在记录。”苏乐乐轻声说。
她的指尖抚过地面的纹路。
那些甲骨文像是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指尖爬上她的手腕，与青鳞上的纹路融合在一起。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是唐三临终前，她从他口袋里摸到的那张千纸鹤糖纸。
糖纸接触到地面的纹路。
瞬间被金色的光浸透。
千纸鹤的翅膀展开，托着糖纸飞向空中，与青铜令牌并排悬浮。龙野看见糖纸上的折痕里渗出微光，组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令牌投射的图腾柱虚影间行走，像是在检查什么。
“是唐三师傅。”苏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
龙野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个人影走到最中间的图腾柱前，伸手按在柱身上。无数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人影回过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龙野能感觉到他在笑。
光茧突然开始收缩。
碎片组成的令牌急速冷却。
龙野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正在消散的金光。怀表的齿轮从凹槽里弹出，落回他的掌心，而那些重组的碎片重新散成粉末，混在雨水中渗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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