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蒸汽突然变得粘稠。龙野的指尖刚触到青铜食谱的封皮，那些悬浮在空气中的水珠就凝成了银色的细针，扎得眼皮生疼。他听见苏乐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转头时正看见她腕间的青鳞在火光下泛出蜜蜡色——那些鳞片正顺着袖口往上蔓延，像被点燃的糖霜。
“别碰那东西。”唐三的机械义肢突然扣住他的手腕。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从义肢关节处渗出，混着暴雨敲打穹顶的轰鸣，在耳膜上碾出细碎的疼。龙野这才注意到食谱边缘凝结着暗金色的油脂，每道褶痕里都嵌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齿轮，齿轮齿牙间还卡着未消化的……甲骨文碎片。
他强行抽回手。青铜封面在指腹下凉得像块墓碑，当第三根手指按上“暴食之宴”四个篆字时，那些笔画突然渗出猩红的汁液。那汁液不是流动的，而是像活物般蠕动着聚成餐叉形状，在封面上划出“滋啦”声响——龙野突然闻到焦糊味，仿佛有人在用烙铁烫穿他的视网膜，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色的网格。
“是饕餮的胃酸。”唐三的声音透过网格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他用义肢拨开食谱边缘的油脂，齿轮在指腹下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龙野这才看清，那些嵌在褶痕里的根本不是齿轮，而是某种生物的牙齿，齿尖还沾着蓝莹莹的涎液，像裹了层磷火。
食谱被翻开的瞬间，蒸汽突然变成了黑色。
第一页是空白的。龙野指尖划过纸面，却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像是有人用餐刀在羊皮纸上反复戳刺，组成了“食材预处理”四个模糊的甲骨文。第二页画着幅解剖图，图上的生物有着狼的躯干和人的颅骨，心脏位置被标红，旁边用鲜血写着“取心需在月圆之夜”。苏乐乐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小臂的鳞片里，而她腕间的青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烫，映得食谱上的血字像跳动的烛火。
“翻快些。”唐三的义肢重重敲在台面上，震落的齿轮滚进油脂里，激起一串暗红色的气泡。龙野翻过第十页时，终于看见第一幅完整的插画：青铜食鼎里煮着半具人形生物，它的四肢被锁链捆在鼎壁，脊椎上插着十二根银质餐叉，每根餐叉都刻着不同的地支符号。插画下方用蝇头小楷写着注释：“子鼠刺身需配辰龙血，丑牛炙肉需佐未羊髓……”
苏乐乐突然干呕起来。她弯着腰，长发垂落遮住脸，而龙野看见她指尖滴下的不是胃液，而是透明的、带着青鳞碎屑的液体，那些液体落在地面上，竟凝结成了微型的饕餮面具。唐三的义肢突然发出龙吟，齿轮缝隙里渗出金色的血液，滴在食谱第二十三页——那页画着个被剖开的胸腔，心脏位置赫然嵌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龙野无比熟悉的纹路：他母亲的银发。
“这不是食谱。”龙野的声音在发抖。他翻过第五十九页时，整本书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那些嵌在褶痕里的牙齿开始互相摩擦，发出类似指甲刮过铜镜的锐响。他看见每一页的空白处都浮现出新的血字，那些字迹像活物般扭曲生长，最终组成了一句话：“神嗣者，万兽之终味也。”
蒸汽突然变成了滚烫的糖浆。龙野感觉脖颈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见一条由油脂凝成的餐叉正绕着他的喉咙收紧，叉齿上还沾着未消化的鳞片——是他自己的鳞片。苏乐乐发出一声尖叫，腕间的青鳞突然炸开刺目的光，那些光芒像被糖炒栗子的香气催化，瞬间凝成一面护盾，将那油脂餐叉震得粉碎。
“最后一页。”唐三的义肢死死按住书页，齿轮咬合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临终前的喘息。龙野用尽全力翻开最后一页，却发现那页不是羊皮纸，而是某种生物的皮肤，上面用金线绣着幅复杂的图腾：世界树的根系缠绕着十二根图腾柱，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个神嗣，而树根深处伸出无数餐刀，正剖开他们的胸膛。图腾下方用甲骨文刻着行小字：“当十二地支食尽神嗣，混沌将重归餐桌。”
就在这时，整个后厨突然剧烈震动。龙野听见头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抬头看见无数餐盘从吊架上坠落，每个餐盘里都盛着沸腾的黑色液体，而液体中浮着半张人脸——是那些在猩红潮汐中消失的居民。苏乐乐的青鳞护盾突然出现裂痕，她捂住头跪倒在地，腕间的鳞片正以疯狂的速度剥落，每片鳞片落地时都化作糖炒栗子的香气，却又瞬间凝固成冰晶。
“他们来了。”唐三的义肢猛地插入食谱，齿轮瞬间咬住那些金线图腾。龙野看见他袖口的应龙鳞片正在发烫，而食谱上的世界树图腾突然渗出金色的汁液，那些汁液顺着义肢的齿轮纹路向上蔓延，在唐三手背凝成一枚燃烧的“离”字火纹。后厨的青铜食鼎突然全部倒扣，从里面滚出的不是食材，而是无数枚正在转动的怀表，每枚怀表的表盖都刻着同一个符号：饕餮的笑脸。
龙野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他摸到口袋里的齿轮正在发烫，那些之前因回溯留下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色的光，像有人在他的时间里点燃了引线。苏乐乐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而她嘴角溢出的不再是胃液，而是粘稠的、带着青鳞的糖浆，那些糖浆落地时竟凝成了微型的神嗣雕像，每个雕像的心脏位置都嵌着枚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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