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山城夜空时，于学忠正用放大镜研究霍华德少校留下的地图。玻璃灯罩里的火苗剧烈摇晃，将滇缅边境的等高线投影在防空洞潮湿的岩壁上，像一道道带血的鞭痕。
"副座，今天走三号通道。"李振唐递来钢盔，边缘处新添的刮痕还带着火药味——昨晚的搜查队在寓所后院挖出了埋着的电台零件。
防空洞入口挤满难民。于学忠看见穿丝绸睡衣的银行家抱着留声机，而旁边农妇怀中的婴儿正在啃发霉的玉米饼。穿童子军制服的学生举着煤油灯，灯光映出洞壁上"抗战必胜"的标语，落款日期是三个月前。
拐过第三道弯时，琴声突然从岔路飘来。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在密闭空间里产生奇特的回声效应，仿佛有十几个钢琴师在不同方位同时演奏。于学忠按住李振唐掏枪的手——这曲子是民国二十五年西安事变前夜，张学良在公馆唱片机里反复播放的。
琴声引他们来到个天然形成的岩穴。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少女坐在立式钢琴前，琴身漆面剥落处露出德文商标。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弹壳戒指，与戴笠那枚如出一辙。
"于将军。"少女的北平口音带着奇异的金属质感，"这架贝希斯坦钢琴去年还在柏林音乐厅。"她掀起琴凳，里面整齐码放着泛美航空的空白机票和瑞士护照。
洞顶渗水在钢琴谱架上积成小洼，倒映出于学忠紧绷的下颌线。他突然伸手按住琴键，不和谐音在岩壁间碰撞："戴局长什么时候开始用肖邦传令了？"
爆炸的闷响从地面传来，钢琴低音弦自发共鸣。少女翻开《圣经》内页，露出微型相机拍摄的照片：军政部大楼地下室，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正在往奎宁药瓶里注射某种浑浊液体。
"明天这批药会运往滇西。"少女用琴弦调音扳手敲击谱架，摩斯密码的节奏拼出"高树勋"三个字，"有趣的是，药品清单上有您旧部的番号。"
于学忠注意到钢琴踏板连接着某种电子装置，电线延伸进黑暗中的弹药箱堆。他假装被乐谱吸引，迅速将最关键的几页塞进袖口——那是用音符加密的日军电文，其中反复出现"月季"的德文代号。
"替我谢谢雨农兄的美意。"于学忠故意碰倒琴凳，护照散落时露出内页的鲜红指印——没有螺纹，显然是刻意用酸腐蚀过的特工手部特征。
警报解除的汽笛声中，难民如潮水般退去。于学忠留在最后，看见少女从钢琴共鸣箱取出带消音器的瓦尔特PPK手枪。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蓝光，照出刻在弹匣底部的菊花徽记。
午夜的电报局值班室，于学忠用缴获的日军密码本破译乐谱。当《马赛曲》旋律对应上云南边境布防图时，李振唐突然熄灭油灯——窗外有戴圆框眼镜的男子正用莱卡相机拍摄他们的剪影。
"是赵明说过的《中央日报》记者。"李振唐从通风口捞起飘落的相纸显影液，嗅了嗅，"掺了氰化钾。"
于学忠将计就计，用明码发电报给鲁南旧部："速调两个团赴滇，接受美械训练"。当偷拍者匆忙离去时，他们跟踪到民生路某栋洋房，透过百叶窗看见惊人的一幕：假记者正将胶片交给穿日军将校呢大衣的男子，而那人转身时露出的怀表链，正是于学忠奖励给台儿庄敢死队长的战利品。
次日《中央日报》头版刊登了于部"擅自调兵"的消息。于学忠在军事委员会当众咳血，染红公文包里的X光片——肺部的弹片阴影恰似云南地形。何应钦被迫批准药品调拨令时，钢笔尖戳穿了五层公文纸。
当夜，真正的药品车队在娄山关遭劫。于学忠在弹痕累累的卡车旁捡到个八音盒，发条转动时奏响《松花江上》的变调旋律。月光下，盒底刻着行小字："汉卿枕边物，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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