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六月，麦浪翻滚。于学忠蹲在田埂上，指尖捻起一撮混着黑褐色物质的泥土。军医陈思齐凑近嗅了嗅："人血，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报告总司令！"侦察兵从青纱帐里钻出，钢盔上还挂着几粒苍耳，"西边三里地的灌溉渠发现七具尸体，都是青壮年。"
于学忠的牛皮军靴碾碎土块。这已是本月第三起集体屠杀，遇害者皆被刺刀捅穿咽喉——典型的日军特种部队手法。蹊跷的是，每次惨案发生前，保长朱有财都恰好带着"征粮队"离开村庄。
"去朱家屯。"于学忠解下配枪递给卫士长王勇，"这次穿便衣。"
朱家祠堂里，朱有财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个四十出头的保长穿着细布长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缝："今年麦收三成缴皇军，两成交维持会，剩下五成......"
"五成够百姓活命吗？"化装成粮商的李振唐突然发问。屋角阴影里，于学忠注意到朱有财的左手无名指抽搐了两下。
"这位先生有所不知。"朱有财掏出手帕擦汗，"去年大旱，种子都是皇...咳咳...县里借贷的。"他转身取账本时，后颈露出道三寸长的疤痕——情报处档案记载，这是伪军第三师特有的"效忠烙印"。
祠堂外忽然传来日式军靴声。于学忠闪电般拔枪，却见个穿日军制服的瘦高个径直走向朱有财："太君命令，明天要二十个劳力修炮楼。"
"是！是！"朱有财鞠躬时，于学忠看清来人是伪军刁德贵部的传令兵。那人腰间晃荡的铜牌上，赫然刻着"昭和十二年满洲国治安模范"。
月光被云层吞没时，于学忠带着特勤队潜伏在朱家后院墙外。军需官老周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马厩里传出日语对话！
"朱桑，明天的劳工必须包含这两个人。"墙缝间可见穿日军大尉制服的男人递过照片，"他们在微山湖帮游击队运过药品。"
"龟田太君放心。"朱有财的日语带着浓重山东腔，"不过于学忠的部队最近..."
"砰！"瓦片碎裂声打断对话。王勇的飞石击落了屋檐上的狸猫，院内顿时哨声大作。于学忠正要撤退，却见厢房窗口闪过一道寒光——朱有财的妻子正用匕首挑开炕席下的暗格！
黎明前的突袭干净利落。当王勇用枪托砸开暗格时，里面滚出三本账册：蓝色封皮记录给日军的供粮数，红色封皮记载送给游击队的物资，还有本黑色小册子，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民国二十八年四月十七日，送王庄青壮十二名至黑龙沟据点，生还者无。"于学忠念着最新记录，手指捏得泛白。账册最后一页夹着张地图，标注着鲁苏战区各部队驻防点。
朱有财被五花大绑押进来时，脸上还挂着伪善的笑："长官误会啊！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
"啪！"李振唐甩出张照片。画面里朱有财穿着伪军制服，正给日军指挥官点烟。背景是堆成小山的中国百姓尸体，最前排的孩童还攥着半块地瓜。
正午的晒谷场上，朱有财瘫在条凳前。受害家属的哭诉声中，于学忠注意到人群外围有个戴斗笠的老者始终没抬头——他挎着的篮子里露出截电台天线。
"我招！我全招！"朱有财突然挣扎起来，"龟田大尉明天要突袭医疗队，他们藏在..."话音未落，老者篮中爆出火光。王勇扑倒于学忠的瞬间，朱有财的胸口已炸开碗大的血洞。
硝烟中，于学忠拾起染血的黑色账册。最后那页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隐约可见"七月十五日，诱于至..."的半行残字。
"给各部队传令，"他擦去封皮上的血渍，"即日起彻查所有保甲长。特别是...农历七月十五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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