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像一滴烧红的铁水落在了我的心上，烫出了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我伸出手，想要像从前一样为她拭去那泪痕。
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
柳如烟，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失态。她迅速地别过头去，用袖口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再转过头来时，她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
“我，很好。”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没了某人这个‘拖累’，我的修为，倒是精进得很快。”
“如今，在江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人称‘白衣剑仙’。”
她说着，还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她在骗我。
她若真的放下了。
又怎会苦苦寻我八年？
又怎会在我出现时流露出，那般失态的神情？
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反复地穿刺。
“对不起。”
我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我欠了她八年的字。
“对不起？”柳如烟笑了，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林清扬，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一切吗？”
“抹去，那三百多位同道的死伤吗？”
“抹去，李前辈他们破碎的道心吗？”
“抹去，我们清玄观这八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的非议与指责吗？”
“抹去，我这八年来，日日夜夜的思念与……等待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尖锐。
那压抑了八年的，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砰！”
一声巨响，引得整个茶馆的人，都向我们这边侧目。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一双美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些，曾经对你阿谀奉承的门派，都变了脸！他们说，我们清玄观是罪魁祸首！是你，林清扬，害了整个正道联盟！”
“我们被孤立，被打压！连山门，都差点被人给封了！”
“是秋云师姐，一个女孩子，硬生生地撑起了所有！她，为了能稳住联盟，求元气丹的炼制，在丹鼎派的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是陈默，为了凑齐炼丹的药材，一个人，闯入十万大山，九死一生！”
“而你呢！”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你这个，所谓的‘护国真君’！你这个，所谓的‘师父’！”
“你在哪里！”
“你又在做什么！”
她的控诉，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将我的心，凌迟得血肉模糊。
我，无言以对。
我只能，沉默地承受着。
因为，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是我，懦弱地逃避了。
是我，将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了他们这些，本该被我保护的孩子。
我，是个罪人。
茶馆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柳如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
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坐了回去。
她背对着我，肩膀，在微微地抽动。
我，依旧，沉默着。
我知道，此刻，任何的解释，任何的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许久。
她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没有再回头。
只是用一种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林清扬，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我来，是想向你讨一个，公道。”
“为，我自己。”
“也为，所有被你辜负的人。”
她缓缓地站起身。
解下了，背上那个，用粗布包裹着的，长条物。
她，一层一层地解开，那早已，被磨得起了毛边的粗布。
露出的是一柄，通体雪白，如秋水，如寒霜的，三尺青锋。
剑，是好剑。
剑身上，流淌着，冰冷的，灵光。
剑柄处，还系着一个，早已褪了色的，同心结。
那同心结，是我当年在她筑基成功时，送给她的贺礼。
“此剑，名，‘忘情’。”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
“拔剑吧。”
她，将剑尖，对准了我。
那双，刚刚才流过泪的，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的，战意。
我看着她，看着她手中那柄，名为“忘情”，却系着“同心”的剑。
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
这是她，积压了八年的心结。
若不解开，这个结，将会成为她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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