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前倾身体,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毒液,缓缓注入耶律德光的心中:“我们可以派人,秘密前往七大部,尤其是那些摇摆不定、或并非铁心作乱的首领那里,传达这样一个意思:‘我们大汗拥有盐池,诸位各部首领都曾受益。然而诸位只知取盐便利,可曾想过盐池亦有主人?如今盐池产出不易,耗费巨大,诸位是否应该前来犒劳一下我和我的部下,以示感谢和继续合作的诚意?’”
耶律德光听到这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顾远继续道:“我们将姿态放低,以‘感谢’和‘商讨后续供盐事宜’为名,邀请各部首领前来汉城赴宴。他们正为盐铁之事焦头烂额,我们主动抛出‘商讨’的橄榄枝,他们必定认为这是我们服软、寻求妥协的信号!再加上以往的交情和盐池的诱惑,他们大概率会放松警惕,前来赴宴!”
“然后呢?”耶律德光呼吸有些急促。
顾远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然后?待他们酒酣耳热,戒备全无之时,殿下可预先埋下刀斧手……届时,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这些心怀异志、威胁大汗基业和殿下未来的首领,一网打尽!群龙无首,七大部必然陷入内乱,届时殿下再以雷霆之势,或分化拉拢,或武力征讨,平定乱局,易如反掌!此乃……擒贼先擒王!不战而屈人之兵!”
静!死一般的寂静!
耶律德光被这个计划的大胆、狠辣和高效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各部首领,在宴席上变成待宰羔羊的场景!一旦成功,这泼天的功劳……父汗和额吉会如何看他?那些支持兄长的势力会如何震动?这太子之位……
巨大的兴奋和野心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妙!妙啊!远兄!此计甚妙!兵不血刃,便可定鼎乾坤!德光若能成事,全赖远兄之功!”
他几乎迫不及待,立刻就要去找述律平禀报。顾远却拉住了他,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殿下,此计关乎重大,乃殿下展现雄才大略之时。见了王妃,殿下当如此说……” 他在耶律德光耳边低语了几句,教导他如何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同时又不着痕迹地暗示这背后有他顾远作为高人指点的影子,既彰显耶律德光自己的能力,又让述律平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智囊。
耶律德光心领神会,对顾远更是感激涕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急匆匆赶往述律平的住处。
述律平听完了耶律德光“自己苦思冥想”出的“盐池宴”之策,先是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儿子看了良久。她看着眼前因为激动而脸色潮红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这个计策的狠辣与老练,绝不像自己这个冲动有余、谋略不足的儿子能独自想出来的。背后,定然是那个狼崽子顾远的手笔。
她心中对顾远的忌惮又深了一层。此子不仅能力超群,善于经营,更深通权谋狠辣之道,能想出这等绝户计,其心性之果决,手段之酷烈,令人心惊。但是……她看了一眼充满期盼的耶律德光。
耶律倍,她的长子,才华横溢,深受汉文化影响,许多治国理念甚至得到了丈夫阿保机的赞赏。但也正因如此,耶律倍在很多方面与她这个更倾向于维护契丹传统贵族利益的母亲,产生了分歧。阿保机偏爱耶律倍,多次在她面前表露希望耶律倍继承汗位,深化汉化改革。这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她需要一股力量来制衡耶律倍,来确保自己的话语权和未来的地位。
而耶律德光,虽然谋略不足,但勇武听话,更重要的是,他依赖自己,与自己更为亲近。如今,他有了顾远这把锋利无比的刀……述律平在心中飞快地权衡着。用顾远,固然有如臂使指的快感,能极大增强德光的实力,压制耶律倍;但其风险也极大,此子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眼下七大部联军压境的危机迫在眉睫,耶律倍那边似乎并无特别出色的应对之策。相比之下,顾远献上的这条“盐池宴”之计,无疑是解决危机、并趁机重掌权力的最佳方案。两害相权取其轻。
最终,对权力的渴望和对耶律倍的忌惮占据了上风。述律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耶律德光的手背:“我儿长大了!能想出如此妙计,为娘甚是欣慰!此事关乎我迭剌部生死存亡,更关乎契丹未来格局!你且随我,立刻去禀报你父汗!”
阿保机在听完了述律平和耶律德光的陈述后,耶律德光自然是按照顾远的指点,将功劳大半揽在自己身上,同样是先惊后喜,随即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被七大部“逼宫”退位,心中早已积郁了无尽的怒火和杀意,只是苦于时机未到,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如今这条计策,正合他意!
“好!好一个‘盐池宴’!”阿保机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戾气,“就依此计!立刻派人,以我的名义,秘密邀请七大部首领,前来汉城赴宴!就说……我耶律阿保机,感念往日情谊,欲与诸位共商盐池供给及契丹未来大计!请他们务必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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