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再加上……‘石洲’这两个字,对夫人而言,不仅仅是故乡,更是她所有快乐与骄傲的象征,也是……最终梦碎的地方。顾帅,您知道的,石洲的陷落,对我们而言是战略转移,但对夫人来说……”
她看向顾远,目光深邃:“夫人对我说过,她曾多次在梦中惊醒,哭着对我说,她总是梦见小时候娘亲温暖的怀抱,梦见姐姐塞给她的饴糖,甜丝丝的。可画面一转,她刚开口唤一声‘娘’,眼前的亲人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冲天火光和乔府破碎的断壁残垣……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丧失感,日夜折磨着她。她的精神和身体,可能从那时起,就已经被掏空了大半,只是靠着找到您的渺茫希望强撑着……”
顾远沉默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回想起清洛刚到契丹时的郁郁寡欢,回想起她有时望着南方发呆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当时只以为是水土不服和离乡背井的普通愁绪,却从未深究过这愁绪背后,是家园彻底毁灭带来的巨大创伤。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明白。然后呢?” 他急于知道后续,那个叫高福的男人是如何趁虚而入的。
银兰继续道:“许会长夫妇看到的,只是夫人日益消沉、郁郁寡欢的表象。他们不知道她内心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家国之痛和对您杳无音讯的绝望。他们单纯地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丈夫而悲伤,便想当然地认为,给她找个新的依靠,就能让她走出阴霾。所以,他们开始热心肠地撮合,千方百计想让她重新成家。从这一点上说,许会长夫妇,确实是出于好心,只是……用错了方法,也并不了解夫人痛苦的根源。”
顾远听到这里,眉头紧紧锁起,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抛出了心中的巨大疑问:“银兰,这里有个极大的不合理之处!许会长就算要撮合,开始介绍的,绝不可能是从流民里随便拉一个人吧?就算流民居多,以许家商会当时的规模,找个条件好些的管事、伙计头目,并非难事。怎么会偏偏是那个叫高福的、后来证明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此其一。”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锐利:“其二,清洛当时那种万念俱灰、身心俱疲的状态,就算高福巧舌如簧,甜言蜜语说尽,以清洛的心性和当时对我的……执念,她也绝无可能轻易动摇!不瞒你说,银兰,”顾远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他顾远的、混合着自信与洞察力的冷峻,“就算是我顾远,我在幽州那时候,阔少加上一切,在那时放下所有身段,用尽全身解数去追求一个心死如灰的‘寡妇’,我也毫无把握能打动她!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才是顾远心中最大的疑团!他太了解乔清洛骨子里的骄傲和曾经对他近乎盲目的爱恋。高福凭什么?
银兰对于顾远能瞬间抓住这个核心矛盾并不意外,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词语:
“问题,就出在——‘石洲’!”
“石洲?”顾远一愣,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这跟石洲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们是老乡?这理由也太牵强了!石洲流落至此的汉人虽不多,但也绝非他一个!” 他无法理解,乡音亲情固然能带来一丝慰藉,但绝不足以让乔清洛在那种状态下,对一个人敞开心扉,甚至答应下嫁。
“顾帅,您别急,请听我慢慢说。”银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揭开疮疤的残忍,“事情的关键,就在于‘石洲’,以及……高福这个人的身份,和他与石洲那场浩劫的关联。”
她开始将线索串联起来,如同展开一幅血腥而绝望的画卷:
“顾帅,您还记得石洲吗?当年我们割据一方,在各方势力间纵横捭阖。您联合晋王李存勖大败朱温,威震一方。在石洲,您的军事实力和城防部署固若金汤,我与金先生掌管情报、外交和商会网络,而夫人,则将她乔家盐商的底蕴和才华发挥到极致,将石洲各大行会、买卖打理得井井有条,物资充盈,秩序井然。”
银兰的叙述将顾远拉回了那段烽火连天却又充满激情的岁月。那时的石洲,几乎是乱世中的一片奇迹之地。人称顾先生的顾远与乔二小姐乔清洛的名字,是那片土地的象征。外面饿殍遍野,人相食的惨剧时有发生,而石洲城内,却还能举办宴会,还能闻到肉香……那是他和清洛共同缔造的辉煌,也是他内心深处极为珍视的回忆。他眼神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百味杂陈。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浸在那短暂的回忆里。
银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语气变得沉重:“可是,顾帅,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时的繁荣,是建立在悬崖边缘的。李存勖势力急剧膨胀,后梁覆灭在即,我们夹在晋与契丹两大巨头之间,已是危如累卵!为了保存实力,为了我们最终的立足之地,我们不得不做出那个痛苦的决定——放弃石洲,带走所有能带走的贵重物资、工匠、技术图纸……撤回契丹,依托阿保机,图谋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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