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涵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彻底听懂了。顾远不仅看穿了一切,还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再隐瞒下去,已毫无意义,反而会彻底得罪这位权势滔天、心思深沉的左贤王。况且,乔清洛就在现场,以后他们夫妻之间朝夕相处,任何谎言都难以长久,届时若被顾远自己查出来,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他与夫人张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决断。张氏微微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许博涵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在为自己壮胆。
“顾大人……”许博涵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已镇定许多,“您快人快语,襟怀坦荡,许某佩服!事已至此,许某若再有半字虚言,便是对不起您的信任,更对不起清洛妹子这些年受的苦!” 他定了定神,目光变得坦然,“您想知道真相,好,那我便从头说起,将我们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大人。”
何佳俊适时地开口,语气平和而郑重:“许会长,请讲。我家少主,需要了解夫人经历的每一个细节。” 这句话,既是对许博涵的鼓励,也再次强调了顾远的态度——他要的是毫无保留的真相。
顾远没有再说话,只是搂紧了怀中的乔清洛,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许博涵,做出了倾听的姿态。花厅内的气氛,从刚才的极度紧张,转变为一种沉重而严肃的静谧,似法庭即将聆听关键的证词。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博涵身上,一段尘封的、关乎生死、屈辱与挣扎的往事,即将被揭开一角……
顾远那看似豪爽不羁,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缓,却直抵深处。许博涵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知道顾远话中的双重含义:既是感谢,更是最后通牒。这位左贤王是在明确告诉他,所有的掩饰都已徒劳,现在需要的是毫无保留的真相。而那句“任何坏事,在清洛的命面前都是小问题”,既是承诺,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若再隐瞒,恐怕这“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麻烦。
许博涵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回忆的沉凝:
“顾大人,诸位,请稍安勿躁,容许某从头道来。” 何佳俊适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专注,表明洗耳恭听。
“那是在顶子山附近,”许博涵开始叙述,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越回了三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我带着商队刚做完一笔药材生意,返程途中,就在一条荒僻的山道旁,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尊夫人和……小公子。”他谨慎地避开了“顾明赫”的名字,以免刺激顾远。
“那情景……至今想起,仍觉心惊。”他语气沉重,“尊夫人她……浑身衣衫褴褛,被荆棘划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许多伤口深可见骨,最可怕的是腹部一道大口子,肠子……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我们当时都以为,这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小公子虽然外表伤痕不多,但也是高烧不退,气息微弱,情况同样凶险。”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顾远,见对方虽然面色阴沉,但并未发作,才继续道:“用我们汉人的话来说,感谢老天爷,用这面契丹的话来说,也是长生天庇佑,或许是夫人和孩子命不该绝。内子心善,坚持要救,我们用了最好的药,请了附近能找到的郎中,几乎是倾尽所能。不瞒顾大人,”他转向顾远,语气带着一丝当时的不易,“那时候,我的商会规模远远不如现在,那一趟收购药材的本钱和利润,几乎全搭进了医药费里。而且,那时正赶上‘诸弟之乱’,阿保机大汗……唉,为了平叛,对我们这些商贾课以重税,可谓是扒皮抽筋,商会真是雪上加霜。”
他这话半是解释,半是表功,表明自己当时救人并非易事。
“说句实在话,当时若心狠一些,将这对来历不明的孤儿寡母转手卖给人贩子,也能换些银钱渡过难关。但内子死活不同意,说毕竟是两条性命,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他看了一眼乔清洛,“尊夫人虽然落魄,但昏迷时我们整理她衣物,发现她双手细腻,不似寻常劳苦妇人,小公子身上裹着的皮料被料和脚上一只精致的小虎头鞋,也显示他们并非普通人家。醒来后,夫人自称是某个部族族长的正妻,族长是什么……左谷蠡王。”
许博涵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顾大人,您是知道的,我虽为汉人,但在契丹地界生活多年,对官职也有所了解。‘左谷蠡王’这称号,听起来就是个边缘化的封号,或许就是个稍大部落的首领,被大汗拉拢才封的王,想来没什么太大实权。所以,当时根本不敢想象,救下的竟然是您这位日后声名赫赫的左贤王的家眷!若是早知道,许某就是砸锅卖铁,也断不敢有丝毫怠慢!”
顾远听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对许博涵夫妇的感激是真诚的,但更多的是对清洛和儿子当时遭遇的心疼与愧疚。他理解许博涵当时的处境,乱世之中,能伸出援手已属难得。他举起杯,打断了许博涵略带歉意的解释:“许会长,不必多言。你的难处,我顾远岂会不知?诸弟之乱,我就在前线辅佐阿保机大汗,深知其时艰难,民生凋敝。你能在自身难保之际,救下清洛母子,并倾力救治,此恩此德,顾某铭记于心!来,这一杯,敬你的仁心侠骨!”说罢,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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