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十一月二十三,白荡湖柳庄。
柳庄并非一个真正的村庄,而是白荡湖南岸一处废弃的巡检司旧址,几排年久失修的土坯房,隐在一片半枯的芦苇荡和稀疏的柳林之后,远离官道,极为隐蔽。皇城司早年将此改造为一个秘密的中转和潜伏点,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陈砚秋一行抵达时,已有两名扮作渔夫的皇城司暗桩在此接应。他们将沈括安置在最里间相对干燥的屋子,由从鱼肠坳带来的那位采药老丈继续照料。俘虏“癸七”被单独关押,严密看守。陈砚秋则抓紧时间处理伤口,换药休息。
从丹阳到鱼肠坳,再到白荡湖,短短两三日,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生死搏杀。陈砚秋身上的几处刀伤虽不致命,但失血和疲惫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更沉重的是心头不断累积的真相与压力。
午后,李纲派出的信使兼增援小队抵达柳庄。带队的是陈砚秋的老熟人,皇城司副指挥使冯坤。冯坤年约四旬,面庞黝黑,身材魁梧,曾是西军边军出身,因伤转入皇城司,行事果决,经验丰富。
“陈兄,多日不见,怎的如此狼狈?”冯坤见到陈砚秋的模样,眉头紧皱,随即抱拳道,“奉李大人命,带十五名精干弟兄前来听候调遣。另外,李大人有口信。”
陈砚秋将冯坤引入一间静室。冯坤屏退左右,低声道:“李大人收到你的密报后,极为震惊,已连夜密奏官家。官家初闻亦不敢置信,然事关童贯,兹事体大,官家令李大人与赵明烛大人暗中详查,务必拿到确凿实证,且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以免打草惊蛇,引发朝局动荡,亦恐影响北边‘联金’大计。”
陈砚秋心中了然。童贯地位特殊,既是内臣宠宦,又掌部分军权,更是徽宗“收复燕云”梦想的重要执行者。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动他风险极大。皇帝的态度很明确:查,但要秘密地查,更要查到无可辩驳的铁证。
“李大人有何具体安排?”
冯坤道:“李大人判断,周焕接连失手(未能在太湖杀掉沈括、韩似道,又未能在丹阳灭口沈括),必定更加警觉,也会加快行动步伐。当务之急,是拿到沈括所说的、藏在杭州‘听雨斋’和雷峰塔地宫的证据。尤其是雷峰塔地宫之物,可能直指童贯。但周焕在杭州势力根深蒂固,‘听雨斋’戒备森严,强攻不可取。雷峰塔地宫更需钥匙口诀,难如登天。”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大人之意,分两步走。第一步,由我带队,挑选精干人手,秘密潜入杭州,对‘听雨斋’及雷峰塔周边进行详细侦查,摸清守卫情况、换防规律、地形地势,寻找可乘之机。此事需极度隐秘,不能暴露皇城司身份。第二步,需从周焕身边打开缺口。钥匙和口诀,周焕必然随身携带或只有极少数心腹知晓。强取不成,或可智取。李大人已命人加紧搜集周焕所有亲信、家眷的详细情报,寻找其弱点或可利用之处。此外……”
冯坤声音压得更低:“李大人已通过特殊渠道,尝试接触韩似道。”
陈砚秋眼神一凝:“韩似道?他如今自身难保,且与沈括、周焕皆有怨隙,他会合作?”
“敌之敌,或可为友,至少可加以利用。”冯坤道,“韩似道在太湖遇袭,侥幸逃脱,但损失惨重,对周焕必然恨之入骨。他在‘清流社’中经营多年,对周焕的了解,恐怕比沈括更深,也更清楚社内运作的关节。若能说动他,哪怕只是提供一些情报,对我们都大有裨益。当然,与此等老狐狸打交道,需万分小心。”
陈砚秋点头。这确实是条路子,虽然风险同样巨大。
“沈括情况如何?”冯坤问。
“伤势极重,高烧反复,那位山野郎中说只能尽力,生死难料。不过昏迷前,他又吐露了一些关于童贯与周焕具体勾结的细节,指向雷峰塔地宫。此人现在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活证据,也是最大的麻烦。”陈砚秋忧心道。
“尽力保住他的命。李大人已从江宁调派了一名可靠的名医,乔装后正往此处赶来,最迟明日晚间能到。”冯坤道,“另外,那个俘虏‘癸七’,可曾开口?”
陈砚秋摇头:“是块硬骨头,寻常审讯恐难见效。”
冯坤眼中寒光一闪:“交给我。对付这种死士,我有办法。就算撬不开他的嘴,也能从他身上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陈砚秋知道冯坤的手段,没有反对。
两人又商议了接下来的人员分工、联络方式和应急预案。冯坤将带来的十五人分成三队,一队留守柳庄,加强警戒并协助医治沈括;一队由他亲自带领,即日出发前往杭州进行先期侦查;另一队则作为机动和联络力量。
安排妥当,冯坤便去提审“癸七”。陈砚秋则去看望沈括。
沈括仍昏睡着,脸色灰败,呼吸微弱。那位采药老丈守在旁边,见陈砚秋进来,摇头低声道:“烧退了些,但脉象还是虚浮紊乱,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若能熬过今晚,或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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