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只是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八九不离十。”
李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钟懿的手臂，颇为用力。
“你……你既然猜到了，为何不拦住他？这岂不是让他去送死！”
钟懿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只是目光依旧投向前方，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放心，他不会有事”
他顿了顿，侧过脸，那双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与李钰对视。
“况且，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拿他当诱饵，我们连这扇门都摸不到。”
李钰浑身一震，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钟懿。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酷与决绝。
那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计算一切、利用一切的恐怖理智。
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确认追兵已经远去，钟懿才对李钰打了个手势。
两人几个闪身便来到了那间戒备最森严的牢房门前。
透过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那人身穿囚服，头发散乱，正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而坐，虽然形容枯槁，但脊梁却挺得笔直，依稀还能看出昔日户部重臣的风采。
正是崔文正。
似乎是听到了轻微的动静，崔文正猛然睁开了双眼！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钟懿和李钰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化为焦急与愤怒！
“胡闹！你们两个……怎么会来这里！快走！马上走！”
他的声音嘶哑，却拼命压低着，唯恐惊动了任何人。
钟懿却不为所动，他将脸凑近栅栏。
“崔大人，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来。外面，崔烈为了引开追兵，现在正被人满城追捕。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他的牺牲，岂不白费？”
崔文正的身体一僵，散乱的发丝下，那张憔悴的脸庞上满是痛苦。
他颓然地垂下头，发出一声长长的、满是无奈的叹息。
“唉……你们……你们这又是何苦。这不是你们能掺和进来的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可有时候，只有知道真相，才能防备暗箭，才能活得更久。”钟懿摇了摇头，目光锐利，“晚辈不信命，只信自己。”
崔文正缓缓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
那双在朝堂上就曾让他刮目相看的眼眸，此刻在昏暗的牢中，更显得坚定不移。
半晌，他枯槁的脸上竟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好一个‘只信自己’……钟懿，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
旁边的李钰见状，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崔文正的目光转向他，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钰公子……长公主殿下的大恩，崔某没齿难忘。”
李钰连忙摆手，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局促与真诚。
“崔伯伯言重了。我与崔烈是朋友，帮他是应该的，与我母亲无关。”
钟懿看着这一幕，没有太多耐心寒暄，他直接切入了主题。
“崔大人，现在，能说了吗？”
崔文正又是一声长叹，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之气都吐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才用一种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这桩所谓的谋逆案，从头到尾，就是老夫与陛下……联手演的一出戏。”
李钰的脑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充斥着不敢置信，嘴巴微张，半天都合不拢。
与陛下……演的一出戏？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钟懿，却发现钟懿的脸上虽然也有一丝讶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钟兄，你……你难道早就猜到了？”李钰的声音都在发颤。
钟懿先是点头，复又摇头，眼帘低垂，声音平静得可怕。
“没有十成把握。只是当初听闻崔大人被冠上‘意图谋反’这等泼天大罪，崔府却迟迟没有被查抄，族人也只是圈禁，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这……这……”李钰彻底语无伦次了，他看看钟懿，又看看牢里的崔文正，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咱们年纪也差不多，都是人，怎么……怎么你的脑子就跟我们不一样呢？”
钟懿此刻却无心与他玩笑，只是紧紧盯着崔文正，催促道。
“大人，请继续。陛下的真正计划，到底是什么？这出戏，要请谁入瓮？”
崔文正的眼中，闪过一抹与他此刻身份绝不相符的锐利寒光。
“请的，是那些盘踞在大渊朝身上吸血二百余年，自以为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世家大族！”
与此同时。
刑部大牢之外的幽深巷道里，一道身影正在亡命狂奔。
崔烈的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因为他知道，自己多拖延一刻，钟懿和李钰就多一分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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