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经济政策司的会议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透着肃穆。一张深褐色长条会议桌占据中央,铺着洗得发白的绿呢台布。
十几把木椅围列两旁,椅背挺直。墙壁刷着半截绿漆,上方贴着几张字迹遒劲的语录。
两扇高大的窗户敞开着,六月的风带着京城特有的干燥尘土气涌进来,却吹不散室内沉凝的空气和淡青色的烟雾——几个老烟枪的指间正夹着燃到半截的香烟。
长桌尽头的主位上,周秉昆端坐着。他面前摊开几份厚厚的卷宗,深蓝色的硬质封面印着“机密”字样。
两侧依次坐着副司长吴敬琏、孙冶方,以及政策研究处、综合规划处、体制改革处、区域协调处、新设的国外经济数据科(筹备)等几个核心处室的负责人。
张建军坐在周秉昆侧后方的记录席,面前摊开笔记本,钢笔吸饱了墨水。
空气有些凝滞。周秉昆没有寒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桌面上:
“人都齐了。开会。”
他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指关节敲了敲封面:“这是刚汇总上来的第一季度主要经济指标初步统计。问题很大。”
他翻开内页,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农业生产值较去年同期略有增长,预计增幅约为百分之三至五’。‘预计’?‘约为’?”
他抬起头,眼神如刀锋刮过负责综合数据的规划处处长马志远,“马处长,计委要的是‘预计’和‘约为’吗?我要的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实际完成数!误差范围超过百分之零点五,就是失职!”
马志远年近五十,头发花白,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司长,这个……下面报上来的基础数据本身就有水分,汇总环节也有时间差,加上部分省份统计口径……”
“借口!”周秉昆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北疆风雪淬炼出的冷硬,“水分?时间差?口径?这些都是问题,但不是你交出模糊答案的理由!计委是经济运行的神经中枢,我们这里的数据含糊一分,传到下面执行就可能偏差千里!
从今天起,政策司出去的每一份报告,每一个数字,必须经得起推敲,有据可查!模糊词语,‘大概’、‘可能’、‘左右’、‘预计’,一律禁用!马处长,给你一周时间,重新核实,我要看到精确的、分省的、分项目的季度数据报告。做不到,你打报告,我换人做!”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窗外风吹过杨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汽车喇叭声。
马志远脸色发白,嘴唇嗫嚅着,最终只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司长,我亲自抓,保证完成任务!”
别看周秉昆人年轻,但后面可是计委主任余秋里撑腰,还有更上面的长老在扶持,他们可不敢闹夭蛾子。
周秉昆的目光移开,不再看他,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只是寻常。他拿起另一份文件:
“基于准确数据,才能谈规划。当前国家经济基本面,大家都清楚:
底子薄,结构重,轻工弱,民生艰。
要追赶,靠蛮干不行,靠拍脑袋更不行!必须精准发力,向改革要动力,向开放要活力!虽然各地政府的政治压力大,但政治斗争只是为人民争取更幸福的生活的手段,可不是置固人民的枷锁”
他顿了顿,手指点向坐在吴敬琏旁边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神情专注的年轻人:“国外经济数据科,今天正式成立。林默同志担任科长。”
被点名的林默立刻挺直腰板。“你的任务,就是当国家的‘经济望远镜’!鹰酱的GDP构成、脚盆鸡的产业升级路径、欧罗巴的技术引进政策、毛熊的资源困境……这些,不再是报纸上的只言片语!
我要你建立起一个动态的、可量化分析的全球主要经济体数据库。技术参数、市场份额、政策动向、竞争格局,颗粒度要细!人手不够,打报告;资料不够,找外事部门协调,找张秘书帮你打通关节。三个月,我要看到初步成果。这关系到我们制定政策时,是盲人摸象,还是有的放矢!”
“是!司长!保证完成任务!”林默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决心。
“好。”周秉昆翻开第三份卷宗,是各省上报的关于农业生产和社队企业的情况汇总。他的手指在“自留地产品流通”、“社队工副业产值占比”等几栏数据上缓缓划过,指腹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
他抬起眼,目光变得深邃,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副司长吴敬琏脸上:
“吴老,孙老,各位处长。数据不会说谎。大家看看这些报表,”他用手掌拍了拍那叠文件,
“农村,是我们最大的基本盘,也是最大的潜力所在。七亿农民捆在有限的耕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产出却难以养活自己,更遑论为工业提供积累。为什么?限制太多!手脚捆得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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