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冉冉是在昏迷后的第五天才悠悠转醒的。
她睫毛微颤了几下，有些涣散的瞳孔才重新聚拢，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昏昏暗暗，阴冷潮湿。
她还在昏迷前的那座隐蔽山洞里，只是身旁多了一个人。
是穆清。
高冉冉稍微侧头，抬眼往上一看，就清楚看到了穆清此刻的情况——面无血色，身上的衣袍破碎不堪，早被血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且，她那些裸露出来的部位上，一眼看去，几乎尽是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血痂，扭曲着紧凑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种不知名的蛊虫，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高冉冉怔愣愕然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禁不住吸了一大口冷气。
穆清紧闭的双眼恰在此时缓缓睁开，与高冉冉对视了半息时间，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血痂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你的脸现在也是这样。”
嗯？
“我、我的脸？？”
高冉冉沙哑的嗓音中尽是迷惑之意，却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就在双手那坑坑洼洼的触感下转成了一种惊恐。
于是短暂的寂静了一瞬后，山洞内就充满了如鬼哭狼嚎一般的痛哭惨叫声。
“我、我的脸啊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我毁容了！！我以后还怎么靠脸赚灵石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我的脸啊啊啊啊啊啊！！沐木师兄、天傲师兄、华烁师兄、义和师兄可能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啊啊啊啊！！”
“他们要是就这么离我而去怎么办啊啊啊啊？！！”
“还有张凡师兄、望堂师兄、北迁师兄、刘……”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夹杂在高冉冉的悲怆哭嚎声中，不断的在山洞中盘旋回荡，像是冤死的厉鬼，在这里细数着要报复的仇人。
听到第六十七个名字时，穆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高冉冉口中的哭嚎，压下心中的古怪之意，在她的哽咽声中有些小担忧的试探询问：
“那些人……与你是……”
却不待她口中的询问之语彻底说出，高冉冉就扯着嗓子再一次的哭嚎了起来：“他们都是我的灵石啊灵石！！！没了他们我得失去多少灵石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还一边哭着一边低头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他们是最舍得灵石的了，几乎每个月都要从我这里买不下二十张符箓……”
“那与你的脸毁容与否有何干系？”
笑问出这句话时，穆清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咬得有些紧。
高冉冉长长的抽噎了一声，才悲痛哭道：“你不知道，向我们这种私下做小买卖的人，不仅卖的货物要好，脸面也是很重要的……”
“我隔壁院子的一个师姐也在卖符箓，本来也是卖的好好的，但就是几年前她被五毒蛛的毒液毁容了之后，原本去她哪儿买的人几乎都不怎么去了……”
“有时候她就是到仿市上去摆小摊，想买符箓的人都不会先去看她摊子上的……”
高冉冉这么说着，哭得更悲惨了。
穆清揉了揉一突一突跳的额角后，才终于无奈出声：“你脸上那些伤只是普通的擦伤，不至于毁容。”
高冉冉口中的哭声瞬间一止，抽着鼻子问：“真、真的？？”
“真的。”穆清点头时，牙齿依旧咬得有几分紧，同时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你坐起来，我传一门功法给你。”
高冉冉依言从地上翻身坐了起来，口中却抽噎着道：“我、我已经去过宗法阁了。”
言下之意，她现在已经有修炼的功法了。
穆清却什么也不说，只抬手用食指点在了她的眉心间。
高冉冉眨了眨眼，费力抬眼的往上看去，就只看到几点淡绿色的光辉洒落。
而后眉心一凉，无数泛着金芒的古字符就像是洪流一般疯狂的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并在她脑海中各种盘旋飞转，卷得她脑海大肆翻涌，传出了一阵阵的刺痛到她神魂中去。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忍住”，而后耳边就只剩下了无尽的嗡鸣声。
同时，她眼前的光亮也一点点消失，当视线中只剩一片黑暗时，她似乎化作了一缕孤魂，如浮萍一般四处飘荡。
周围的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汪洋。
她感应到似乎有岁月的气息在她周围流失，像是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千甚至数万年。
她有些惊慌，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她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来自何方，又要到何处去。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似乎就是她的使命。
直至前方突然出现几点朦朦亮光，她才突然有了几点“生机”，而后不顾一切的朝那亮光处游去。
哗——
她像是冲破了什么屏障一般，一片刺目的白光落下后，她的视线中终于有了颜色。
蓝色的是天，白色的是云，绿色的是草……
矗立在那云峰上的琼楼玉宇，像是仙人的居所。
她又往前飘了一下，飘到前方的玉石阶上，突然就有了身躯。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着青衫，脚踏云靴，好一派清雅之姿。
只是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她已经满足，于是笑意盈盈的拾阶而上，要去那云峰之中。
这玉石阶不知有多长有多高，身旁缓缓吹嘘的风似乎来自于岁月深处，她像是走过了无数春秋，又走过了数个大世纪，才登临了云峰。
她举目四望，看到无数霞光在朦胧仙气中不断喷薄，看到仙鹤振翅飞越那一座座琼楼，到那仙气朦胧的祥瑞霞光中与身形妙曼的仙子一起蹁跹起舞；
看到那琼瑶玉溪中波光粼粼，无数身着青衫的弟子在那溪水畔谈笑洗剑；
还看到那道门之前的广场上，有无数弟子虔诚叩首，一心求道；
恢宏的钟声自云峰之巅传出时，一道道无形的波纹随之荡开，将那道门前仙人的讲道之声传遍了八方。
她听得入迷，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后，便不自觉的提步朝那道门所在的广场走去。
待她踏入广场的那一瞬，一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看去，就见那讲道的老仙人正看着她笑，一双沧桑的目光中，有慈祥笑意，却也有无数道蕴。
只那么一眼而已，她就定在了原地，心神剧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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