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
贞贵人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一边是父亲的频频催促,一边是陛下因向老夫人病故、荣老夫人卧床不起而愁眉不展。
她实在不敢在这样的时刻,于陛下面前轻言半句。
此时若为那晦气的永宁侯进言,无异于往陛下心头添堵。
轻则不过是引来一顿斥责,重则……
贞贵人脑海里蓦地闪过杨淑妃的身影。
曾荣宠半生,最终不也落得个一降再降,打入冷宫的下场?
头皮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贞贵人吃痛般吸了口气,眉头骤然紧锁,冷声斥问:“你是怎么梳头的?这等小事都做不妥帖了?”
宫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倒,手中的梳子清晰可见地缠着一根乌黑的发丝。
她紧紧攥着梳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主恕罪!小主饶命!”
望着宫女惊惧的模样,贞贵人心里没来由地更堵了的同时,也清醒了几分。
连一个卑贱宫奴都深知伴君如虎、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她若在此时为永宁侯出头,与这蠢笨失手的宫女又有何异?
思及此,贞贵人强压下火气,只挥了挥手:“本宫尚未说什么,你便抖成这样!”
“滚下去,换个伶俐的来。”
宫女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恩:“谢小主恩典!”
随即手脚并用地倒退几步,方才起身,匆匆离去。
自贞贵人尚在闺中时,就跟着伺候的婢女菊白,顺势另拿起一把梳子,边替贞贵人梳理着发丝,边透过铜镜中小心观察着贞贵人的神色,语气放得极缓劝道:“小主,有些话,奴婢自知不当讲,但眼看着您从闺中至今,实在不能不讲。”
“您瞧瞧这些时日,您斥责宫人的次数,比过去半年都多。殿里摔下的碎瓷器,更是瞒不住人的。”
“瓷器碎了,尚可以换新的,可这宫里的人心,若是被您盛怒之下的话语划出了口子,就再难修补周全了。”
“咱们陛下向来以仁孝治国,崇尚节俭。若这些事被有心人拿去,在陛下面前说您性情浮躁、不知体下、奢靡无度……这三个名声,哪一个都是能伤及根本,会惹得陛下不喜。”
“小主,怒大伤身,更……伤运。”
“杨淑妃的前车之鉴,实在不可不察啊。”
贞贵人像是被针刺到,颓然松开揪得发皱的帕子:“不喜?”
“陛下何曾真正将我放在眼里?那点‘恩宠’,不过是人前做做的场面功夫!”
“铺张浪费?这上京城里,论铺张浪费,荣国公府才是头一份!你可见陛下对他有半句微词?还不是捧在手心,视若珍宝!所有皇子公主加起来,在他心里只怕都抵不过一个荣国公!”
满腔委屈与压力似找到了出口,贞贵人的声音染上哽咽:“还有!父亲又何曾体谅我的难处?只会一味催逼!我若再无所动作,母亲在府中定然要受苦……”
“可你告诉我,眼下这时机,要我如何去开这个口?我心里……我心里实在是又急又怕啊!”
贴身大宫女菊白低眉敛目,语气平和:“小主,越是艰难,越不能自乱阵脚。”
“沉住气?你说得轻巧!”贞贵人猛然转身,积压的怨愤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声音尖锐得刺耳,“你自然是能沉住气的!”
“你本就是父亲派来监视我的人!毕竟……你效忠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不是吗?”
“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帮’我做的每一个决定,你劝我冷静,劝我忍耐,究竟是在为我铺路,还是在为父亲排忧解难?”
“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该劝我,干脆乖乖听父亲的话,立刻去陛下面前开口?反正陛下仁厚,至多不过斥责降罪,总归要不了我的性命,受些屈辱也无妨,正好能让父亲如愿,是吗?”
贴身大宫女菊白梳发的手微微一顿,望向贞贵人写满怨愤的侧脸,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声音又轻又缓地唤道:“姑娘……”
这一声在闺中的旧称,让紧绷的气氛微微一滞。
“奴婢的出身与来处,何曾由得自己做主过?”
“但这些年来,奴婢侍奉在您身边,但凡您有半点委屈,奴婢可曾袖手旁观?可曾有一次……真的置您的安危与喜怒于不顾?”
贞贵人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可…可你终究还是在替父亲盯着我。那些定时送出的信件,不都是在向他禀报我的近况么?”
话到最后,质问的底气已泄去了大半,只余下一丝强撑的不自在。
贴身大宫女菊白道:“姑娘,您心里是明白的。那些信件,哪一封不是先呈到您眼前,由您亲自定夺?您准了,才送出宫墙;您不愿,便立刻在灯上烧成灰烬,再按您的心意重写。”
“奴婢……几时敢越过您,私自传递过一言半语?”
这下,贞贵人的心气是彻底的顺了。
“那你倒是说个明白,接下来我到底该如何行事?再这般拖延下去,父亲那边无法交代,我自己也快被逼得透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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