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上爬了快两米，头灯光晕里空间宽阔了起来，硫磺味刺鼻。
再爬一米，头顶上有块斜伸出的灰白色岩台嵌在峭壁上，一米宽，长度接近公园长椅。
伞绳勒在岩台上，形成个反“7”形。
我右脚踩牢接近垂直的岩壁，双臂用力，身体尽量躺平，用左脚勾住灰白岩台上突出的石头，身体稳定后，慢慢放开右臂，抓住那块石头。
单膀一较力，侧身翻了上去，单膝跪地稳住身体，户外手套有点薄，手被岩面上的石棱硌得生疼。
无人机悬在旁边闪着微光，在头灯和手电的合力照耀下，看到两根不锈钢筷子插在岩缝里，中间已经弯曲了。
我把伞绳从腰间搭扣解开，绕在突出的岩棱角上两圈，系了绳结。
尼龙绳绷紧时发出嘶嘶声，岩粉簌簌往下掉。
绑完绳子，我冲着无人机比了个OK，不一会，我们的背包被我拉了上来，因为缺乏户外登山经验，我们采购的时候甚至忘记买了滑轮锁扣，只能用原始的方式。
绳子垂下去几分钟后，耳边传来鞋底摩擦石壁的声音，盛冬身影出现在光晕里。
他爬得很稳，抓住台沿时，我拽住他胳膊。
趴在石台上，他屈膝喘着粗气，恐高症的人在未知的深渊，向上攀爬3-4米的绝壁，不易。
零下十几度的寒气里，他的汗珠从太阳穴滚落，然后在衣领上变成冰屑。
探照灯光扫过头顶，火山岩封得严严实实，刚才光线太弱，我只看到一片漆黑。
此时无人机扫描了上方，都是完整的的岩层，并没有我期望中的通道。
此时四肢肌肉突突跳动，肩胛不知道什么时候撞伤了，火辣辣地疼。
荒原跋涉、跌落溶蚀空洞、恶斗石隐盲螈、恶劣环境下的攀爬、十几小时不能正常进食的饥渴、远超生理极限的寒冷，让我骨头缝里都开始酸涩。
盛冬蓦然站起，仰头凝视岩顶，光打在他侧脸上，虽然灰白黑三色的石粉略显狼狈，却是看不到任何失望。
死寂中，当当......当...的声音响起。
我第一反应就是岩渊鸮，那个传说中的致命猛禽。
一把抄起营地铲，险些把身边的背包碰下深渊。
手弩只有一根不锈钢筷子可用了，那三根生锈的弩箭不知道能不能指望得上，不如铲子实用。
又响了几声，盛冬保持站立的姿势，“不像鸟类，更像石头敲击石壁的声音。”
体能到达极限后，会放大恐惧情绪，我以前好像读过介绍这些的书。
响声停了一会，又开始了，这次盛冬突然哼起调子，手指在腿边轻敲节拍。
“青年圆舞曲...主旋律段。”微微沙哑的哼唱在深渊里荡开。
我想起盛冬学了多年的钢琴，对旋律很敏感。
记忆猛地撞进来——
不是《青年圆舞曲》，是《青年友谊圆舞曲》。
我家的居民区曾经建了个小礼堂，叫礼堂，实际上比一间教室大不了多少，以前是个旧仓库。
在我小学时经常在周末举办舞会，我爸妈都不擅文艺，只有我觉得新鲜热闹，跟一群小伙伴跑过去。
小礼堂的水泥地磨得发亮，墙皮剥落处露出红色砖块。
当时算家电扛把子的双卡录音机搁在掉漆木桌上，两侧的有线音响喇叭上蒙着绒布。
舞曲的旋律裹着电流杂音，闷闷地从绒布里挤出来。
我们对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一对对青年人和中年人无感，更喜欢在灯光昏暗的一排排椅子中间追逐嬉戏。
虽然那里没有空调，但胜在没有蚊虫，跑累了，就猫腰溜出礼堂，捡起碎石块，合着舞曲的旋律，敲打礼堂后墙的金属栏杆。
十几个孩童一起敲，一个暑假下来，倒是节奏齐整，颇有点气势。
只是徐闯总在第三小节少敲一下，像老挂钟突然停摆。
此刻岩隙传来的，正是那空了节拍的节奏！
石块撞击的闷响带着熟悉的顿挫。
我用手中的营地铲马上回应，到了第三小节，我也空了一拍，然后大力敲击。
五秒钟后，岩隙深处猝然爆出三记闷响！铛！铛！铛！
是徐闯！！！
我大喜过望，又焦急不已。
徐闯就在头顶的空间，可是这里都是火山岩，用精钢打造的营地铲大力敲击都无法撼动分毫，这可如何是好？
盛冬却是依旧冷静，拎起探照灯，向着徐闯敲击声的方向照去。
“小武，你还有力气么？”突然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我一愣，他补充：“挑几块石头，向着灯光的方向砸，注意角度，别掉到咱俩头上。”
刚才的确浑身酸痛，随着这一会的休息和得知徐闯安然无恙，我又恢复了不少。
当下我捡起几块碎石，站起来向着头顶光柱照耀的方向丢去。
最多两米的距离，准头自然不会偏，我砸了四五块后，盛冬示意我停止。
他接下岩棱的伞绳，拴在营地铲尾端手环上，单手握住铲柄中间高举过肩，微微仰身，像投掷标枪一样把营地铲投了出去。
金属擦在岩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鸣响，哗啦啦，一阵碎石落下，我下意识曲臂护头。
再抬头看去，头顶岩层露出片脸盆大的灰白钙板，边缘裂开蛛网细纹。
“我来。”我接过营地铲，也是如法炮制，很快将石灰岩基质砸成了蜂窝状。
又是两铲飞出，钙板应声崩裂，碎块冰雹般落下。
然后又是石屑土渣簌簌洒落一阵，这些倒是不糟蹋，都落在我和盛冬身上。
不是我们不想躲，而是躲不开，岩台就这么大，两个背包就占了快一半的空间。
如果脚下动作太大，我们就掉下深渊了。
等尘土风暴稍微停歇，盛冬打开探照灯，只见顶层多了个拳头大的窟窿，寒风灌了进来。
我尝试着喊了一声：“闯子？”
上面并未回应，只听到有什么刮地的声音，窟窿很快被扩大两圈，一张防寒帽耳罩上满是白霜，满脸紫红的脸出现在洞口上方。
“小武，最近咋开始钻研遁地了？”
果然是徐闯！
盛冬不搭话，抓起另一把营地铲，向着窟窿比划两下就要扔过去。
徐闯赶紧躲开，我解释：“把洞扩大点，咱们上去再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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