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骨上的六枚铜钱在暴雨中叮当作响，张鸿拽着林默的手腕冲出寨门时，苗疆十万大山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林默回头望去，蛊王鼎生长的珊瑚状枝杈已经穿透云层，九只复眼在血色天幕上投射出九个不同年代的自己——最年幼的那个影像里，三岁的小女孩正踮脚去够林家老宅的镇宅铜镜。
"东南方向三百米有断崖！"张鸿突然松开手，油纸伞在空中旋出扇形水幕。伞面星斗图案突然活了过来，二十八宿沿着伞骨游走，在两人身前交织成半透明的星图屏障。几乎同时，九道琥珀色光柱从复眼中激射而下，星图与光束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默趁机摸出青铜铃铛，发现鳞片状的铃舌正在融化，青灰色磷光渗入内壁的航海图坐标。当最后一点磷光消失在"东经122°45'"的刻度时，铃铛内部传出空灵的吟唱——是鲛人族的《归墟引》。
"你听得到？"张鸿突然转头，伞沿雨水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晶，"莫高窟地宫里也有这种声音，刻在封存飞天壁画的石棺底部。"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三十年前的短信界面自动跳转到相册。林默看着屏幕里陆续浮现的照片倒抽冷气：1994年7月15日的林家老宅，燃烧的房梁下，父亲正用桃木剑刺穿一面雕花铜镜，镜中扭曲的人影与她颈后的鳞片印记如出一辙。
"天地玄黄，万炁本根。"张鸿念诵金光咒的嗓音突然变得苍老，他翻转油纸伞，露出伞骨内侧朱砂绘制的"碧落"二字。这两个字在雨水中泛起血光，与林默后颈发烫的鳞片印记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电弧。
蛊王鼎方向传来树木倒伏的巨响，九个复眼中的影像开始同步——十七岁的林默在终南山祭坛点燃引魂香，二十五岁的林默在酆都城门前折断判官笔，而现在的她腰间青铜铃铛正涌出咸涩的海水。
"走！"张鸿扯下伞柄末端的翡翠坠子砸向地面，腾起的绿雾中浮现出敦煌壁画里的飞天琵琶。他抓住琴弦猛力一划，音波在暴雨中撕开裂缝，露出后面青砖斑驳的江南小巷。
林默在跨入裂缝的瞬间感觉时空扭曲，等眩晕感消退时，已站在林家老宅长满青苔的天井里。那口本该被父亲毁掉的镇宅铜镜，此刻完好无损地立在石榴树下，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是...三十年前的模样？"她抚过窗棂上熟悉的刀刻痕迹，那是七岁时偷玩师父的七星剑留下的。手机自动调出日历，显示此刻是1994年7月15日23:58——距离那场改变命运的大火还有两分钟。
铜镜突然发出脆响，镜面浮现出血字：【看镜中天】。林默咬破食指在镜框画下破障符，符咒完成的刹那，灰尘簌簌脱落，映出令她血液凝固的画面：二十个穿着各异的"林默"正在镜中世界厮杀，有的道袍染血，有的浑身缠绕锁链，最年长的那个左眼已然化作琥珀色竖瞳。
"她们都是你。"张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带着诡异的回响，"每次天地劫降临，守界人就会分裂出平行时空的自我，直到..."他突然闷哼一声，林默转头看见另一个张鸿站在月洞门前，手中的油纸伞正在滴血。
镜中的混战突然停止，所有"林默"齐刷刷转头。最年长的那个抬手撕开镜面，裂纹顺着现实世界的砖墙飞速蔓延。林默怀中的青铜铃铛爆发鲸鸣，声波震碎镜面的瞬间，她看见某个"自己"用口型说道："去归墟找...！"
爆炸的气浪将她掀翻在地，等再睁开眼时，已回到现在的林家废墟。张鸿倒在不远处昏迷不醒，月白长衫浸满鲜血。那面本应破碎的铜镜竟悬浮在半空，镜框爬满珊瑚状凸起，与苗疆蛊鼎生长的物质完全相同。
手机响起刺耳的警报，阴气值突破冥单位。林默解锁屏幕时，三十年前的短信界面突然弹出视频请求——发来视频的，是镜中那个琥珀色竖瞳的自己。
"终于见面了。"视频里的"林默"抚摸着镜中世界的蛊王鼎，鼎身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还有二十三小时，归墟之门将在东海漩涡开启。当阴阳晷的指针重合..."她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脖颈浮现鳞片状纹路，身后背景变成敦煌壁画中的九层妖塔。
视频信号在此刻中断，手机相册自动生成名为"预言"的加密文件。林默用守界人印记解锁后，看到三百张连续翻动的壁画照片：从殷商时期的龟甲占卜到明代的《推背图》补遗，所有预言都指向同一个画面——群星坠海之日，双生守界人持镜对立，身后是倾塌的阴阳两界碑。
张鸿突然咳嗽着撑起身子，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处的星斗纹身："莫高窟地宫第三重门需要守界人之血才能开启，那里藏着...咳咳...周穆王留下的归墟玉简..."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林默后颈的鳞片印记突然脱落，化作半枚鱼形玉坠。与此同时，东海方向传来地震般的波动，她手中的青铜铃铛应声碎裂，鳞片铃舌腾空而起，与玉坠拼合成完整的太极鱼符。
手机跳出特别任务提醒，是三十年未曾响应的守界人紧急频道：【全体注意，子时三刻观测东海气旋，重复，这不是演习】。林默正要点开详情，废墟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七辆黑色越野车冲破雨幕，车灯照亮为首之人手中的鎏金请柬——那是玄门百年未现的"英雄帖"。
"奉天阁第一百三十五代掌事，恭迎守界人重启群英会。"白发老者躬身递上请柬，卷轴展开的刹那，无数金色名字浮现在雨帘中。林默在名单末尾看到了张鸿的名字，注解写着：碧落司星使，甲子年生，执掌归墟星轨。
废墟残存的铜镜突然映出骇人景象：东海海面升起十二道接天龙卷，每道风柱中都浮沉着数以万计的古代棺椁。当镜面转向林默手中的太极鱼符时，所有棺盖同时开启，伸出缠绕海藻的苍白手臂。
张鸿擦去嘴角血迹，将油纸伞插入青砖地面："三百年前碧落司就预言过这一幕，当时他们叫它..."他沾血的手指在空中写出篆体字，雨水打湿的笔画宛如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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