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立东……
我不忍看我身边曾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死……
难道这世上的仇恨,非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才可消除?
还是他们的世界、规则迥异不同……
身子不可思议地颤抖起来,感到无能为力的酸楚和疼痛笼罩了我。
我低垂了眼睛,黯然道,“你明知道我不愿你杀人。这样的事,为什么非要告诉我?”
*
“因为我并不想他死。”
此语如雷贯耳,我震惊且难以置信。愕然地盯着他看,见他脸色平静淡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免惊中带喜,语气暗颤,“你,当真?”
他斩钉截铁,“我不杀他。”
我恨不能双掌合十,正想对仁慈的杀手顶礼膜拜、感恩戴德。
但他吐出语气坚定的下面几句话,足以将我整个人冰封凝固在当场——
“但,我要他背负、巨丰在金盛所有的罪名。”
“由他出面承认:金盛所有不法交易,都是他听从志林指示一手造成。
有两个人出面为这一系列事件认罪,巨丰才能安然无恙。
一起刑事案件、一起经济案件,两相夹击巨丰绝难全身而退。
但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损失:我要过往所有犯罪事实与巨丰上市业务、其他高层人员无关。这,是挽救目前危机、绝好的办法。”
*
我张口瞪眼听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惊愕地竟合不拢嘴。
直到发现他说完,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才闭口,咽下心头惊惧,呆若木鸡地开口,“真是如意算盘。但安立东会同意?”
“他的性子,岂能服调教?和我当年一样的拧……”
他沉闷说着,眼神却陡然阴暗下来,忽然转向我,语气晦涩。
“然然,这事要你做……”
“我做什么?”
“开庭后,你出庭作证。”
见我一惊,他淡淡开口,“林可汗已上诉经济法庭立案,春节后开审。首当其冲的被告之一,有一个就是你。”
“而我绝不想牺牲你……
有两个人出面承担所有事,就够了……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我已浑身僵冷,他在耳畔说出的话,有一半都没有听进去。
林可汗果然言出必果。他嫉恶如仇且公命在身,一定要还事实一个公道。曾经做过很可怕的梦,梦里无依无靠被推上被告席,虽寄望于坦白从宽,但向来身为良民、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身陷囹圄、在铁窗内插翅难逃……
他温柔的手,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掌心,“然然,别怕……”
“我会联系好律师,”脑袋俯下紧紧贴着我木讷的脸,“按我说的做,你就没事。”
*
我愣愣看着他,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
现在的我,就像一个毫无主见、无法自主命运的木偶。
因为爱他、信他,所以把良知、命运、个性、求真相的本能,都统统交到他的手里……
我不再是我自己。
而是一个为了他的要求、他的利益、他的事业,而去明目张胆撒谎的人。
撇去道德和良知不谈,我只问我自己的心,是否还属于我,属于那个一清二白、两袖清风,不愿沾尘惹埃的我。
下意识地死死咬着唇,也驱散不了喉头泛起的苦涩。
僵直的身子坐起,话语里渐露冷意。
“你要我指控安立东?”
“不用你出面,辩护律师会处理。我要你全身而退,跟整件事脱出干系。”
“安立东是律师出身,会任人宰割、随人摆布?”
他定定看着我,蹙眉沉默。
良久,目光聚焦在我脸上,语气坚决,“他,肯为你死。”
*
我惊魂动魄地看着他,对这牵强却是事实的提示,心上泛起酸楚的泪意。
与安立东那段情虽非真爱,但亦是友情。
我只是没想到,安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而如今要亲手将他送进牢狱,我,却下不了手。
而南正安的态度,亦如此狠绝。
安立东可以不死,却活罪难逃。
察觉他眼中闪烁着星点的试探之意,我站起身来在他面前,一本正经道。
“你看走眼了。若我在他心中那么重要,那天他为什么会留下我,独自逃命?”
“对某些事,他有自知之明。”
他颔首默然。
一副对那晚的事了然于胸的淡定,仿佛认准了我离不开也逃不掉般,狡猾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
我沉思一霎,淡淡道,“你让我进退两难。”
“怎么讲?”
“士可杀、不可辱。这种让他无法挣脱、强加的侮辱,还不如杀了他。”
他的目光陡然犀利,高声道,“这算侮辱?!那我受的侮辱、怎么消除?!”
不消说也知他指的是什么。
他已高声冷笑道,“还是你对你的小情人动了心,不肯见我动他一根指头!”
我怒从心起,气得身子直颤。
他这个指责真是恶毒,中伤到位,一矢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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