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泽回房的时候，顾青已经熟睡。
屋里红烛未灭，给他留着一抹微光。
他来到大床前，低头注视顾青沉静的睡颜。
顾青这些日子一直在服用宋药师给的药方，她最近已不再时不时地发热，气色比过去好了许多，原本淡淡的唇色也变得更加明艳。
黄大夫与花南天把过她的脉，确认她的脉象已经彻底发生改变，虽然还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但已不再有早夭之相。
凤泽盯着她看了一阵，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方虚划而过。
他没有惊扰她，兀自转身走开。
沐浴出来，凤泽安静地绕过屏风，准备去自己养伤的床铺睡下。
却见屏风后面空无一物。
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沉默了一阵，然后回头。
大床上的顾青已经侧身向里，夏末的夜晚并不算凉，但她将薄被裹得很紧。
凤泽走过去。
他看着被子里不知是醒是睡的人，低低笑了声。
他在她身边躺下。
这是他俩第一次在凤泽的房中同床共枕。
凤泽单手枕在脑后，听着顾青的呼吸从平稳到渐渐露出一丝破绽。
他一动不动，像个恪己守礼的谦谦君子。
装睡的顾青终于忍不住了。
她坐起身，将被子扔在他身上。
“殿下伤刚好，也不怕着凉。”
凤泽接住被子，目光微凝。
顾青穿着一身薄红的寝衣，这是大婚之夜才会穿的颜色。
她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如墨一般融入绯色之中。
她的手中还扯着一截被角，细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凤泽忽然想起他们成亲的那一晚，她穿着繁复的嫁衣，笑语晏晏地从容应对他的冷淡。
那晚她独自饮下合卺酒，眼尾泛着薄晕，似嗔似笑，眼眸亮如晨星。
那时的她，甜美的话语张口就来，似乎满眼是他，心里却没有他。
而此时的她，犹如林间初生的小鹿，盈盈眼波清可见底，她懵懂而又清明，勇敢而又胆怯。
凤泽握住她的手，将那截被角从她指间拯救出来。
顾青侧过脸，避开他胶着的视线，“被子跟你一人一半。”
凤泽笑了笑。
顾青眼睁睁看着他将那床薄被扔到床下。
下一刻，她被他吻住。
哪怕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事到临头，顾青仍有几分慌乱。
像是察觉她的紧张，凤泽的气息缓了下来。
他耐心而又细致地，触碰她的眼睫，她的唇，她的脸颊。
顾青微微蹙眉，感受着晨雾般轻盈的触感。
凤泽俯在她耳边，声音沉得像无尽的深海，而他是深海里的妖，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当真想好了？”他问。
顾青实在不想与他说话。
他得不到她的回应，不满地轻轻蹭了蹭，仿佛撒娇一般，“我想听。”
顾青盯着帐外跳动的红烛，眼神微暖，低低“嗯”了声。
环在腰间的力道蓦然加重。
他的唇印在她如云的发间，像雨点触碰柔软的绸缎。
她无意识地抚过他心口的伤疤，那里刚刚脱了痂，仍是一片嫩色，她的指尖怜惜地摩挲了一下。
“别胡闹。”他拉开她的手，沉声告诫，“怕你难受。”
顾青心想，她看过那么多医书和话本，这种事有什么受不住的。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有哪种可能如今晚一般真实。
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
滴漏在寂静的房中轻响。
凤泽宠溺地看着她。
她眼底微润，气息疲惫。
他亲亲她的眼角，抱着她翻过身，让她伏在自己胸膛，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背脊，令她慢慢放松下来。
顾青闭着眼，低声呢喃了一句。
凤泽听得分明，不由低笑，“纸上得来终觉浅，嗯？”
他的声音带着一抹奇异的慵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放松自在。
顾青软软靠着他，听着他心口被笑声带起的震动，懒洋洋地不想说话。
方才直至最后一刻，她也不曾喊停，而她的小日子一向不准，也不知会不会就此怀上。
说来也是奇妙，由于母亲难产的缘故，她对于女子怀孕之事总是万分排斥，但在今日做出决定以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与他共同孕育一个生命。
然而此时此刻冷静下来，她心中又升起一丝忐忑。
不曾被母亲教导的她，真的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她不太确信。
或许明日应当把宋药师给她做的避孕药丸找出来，以免自己后悔。
顾青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脸颊被人捏了捏，这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凤泽哑声问。
顾青看进他深黑的双眸，犹豫了一下，靠在他的肩窝，轻声道：“你想要个孩子吗？”
凤泽缓缓替她揉着腰，“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怀上。”
顾青抬起脸，不解地看向他。
“我让花南天给我配了药，”凤泽仰头亲了亲她的下巴，“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但又怕自己定力不够。”
所以在伤好以后，他每日喝的汤药中就加了点别的东西。
顾青怔了怔，眼眶泛上一阵酸涩，她将脸埋进他怀中，闷闷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想要。”
凤泽无声笑了笑，他抚过她柔软的黑发，搂住她的肩膀，“就算你真的想要，也得等你完全养好身子再说。”
顾青在他心口蹭了蹭，过了好一阵，她的声音才低低响起——
“谢谢你，凤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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