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息怒。”凤泽面不改色，“大夫说过，你年纪大了，不宜情绪大动。”
老山长捋起袖子，“你府上不是有个挺厉害的御医吗？我要是被你气死了，正好让他试试，能不能把我治活过来。”
“老师如果要生我的气，等我从原城回来再说。”
“怎么？”老山长沉下目光，“你要离京？”
“北狄异动，大昱将有一场大仗。”凤泽拿起一块香药看了看，“这么多年了，老师还是喜欢这个味道。”
老山长探身，将香药从他手上拿走，“你不是想报仇吗？怎么不让皇帝自己操心去？”
“这不像是老师会说的话。”凤泽弯了弯唇角，“老师以前教导我们，所谓家国天下，百姓必先有家，君王才能有国。”
“你又不是君王。”
“但我是大昱的子民。”凤泽道，“国若不存，民何安在？”
老山长袖手冷笑，“你想逞英雄，也要看凤珣肯不肯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这样子，不就是拜他所赐？你还奢望他能把兵权交还与你吗？”
“我不需要他给我。”凤泽摇头，“我会自己拿。”
老山长慢慢抬起头，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凤泽，“你想造反？”
“老师刚才说我想逞英雄，其实不是。”凤泽坦然面对他的审视，“我从未将北军交到过凤珣手上，北军是大昱的军队，却不是凤珣的。”
“那你想如何？取而代之？”
“不。”凤泽再次否定了老山长的猜测，“我此次来，是想告诉老师一件事。”
“什么事？”
“您最喜欢的学生，他的儿子就要十八岁了。”
老山长瞳孔猛地一缩。
凤泽又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军中历练，不少将士都很服他。”
老山长微眯的眼缝在一刹那闪过一抹精光，“你是说……那个孩子？”
凤泽点头，“他的名字还是老师取的。”
“……凤天磊。”老山长沉声喃喃。
“他现在的名字叫于落，光明磊落的落。”凤泽道，“他没有辜负老师对他的期望。”
老山长沉默了片刻，“你第一次去西北封地的时候，我曾怀疑是否是你带走了那个孩子。”
凤泽眸色微动，“老师不相信跟太子一起烧死的是天磊？”
老山长望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毕竟比你们多活了这么些年，你们每个人是什么性子，我都很清楚。凤乾不会自尽，就算要自尽，他也不会带着那么小一个孩子一起死。”
“救下天磊的是谢飞白。”凤泽道出当年的真相，“他带着天磊在密室中藏了五天五夜，直到我母亲找到他们。”
老山长低声感慨，“原来那小子也出过力。”
“那时父皇缠绵病榻，口不能言，朝政被凤珣一人把持，天磊身份敏感，不能在京中多留，所以我就把他带回了西北封地。”
“你那年也才十四岁。”老山长若有所思，“所以我也只是怀疑了一段日子，不敢确信真的是你带走了他。”
当年时局混乱，他不欲再节外生枝，便将心中的疑惑按了下去。
“凤珣也怀疑过。”凤泽嘲讽，“只是他一直以为天磊在我母亲手上。”
对于当时的凤珣而言，凤泽还只是个半大少年，他的威胁远不及他的母亲郭佩瑾。
郭佩瑾是先帝的妃子，又是北军的创立者，凤珣继位后之所以迟迟不动凤泽，就是顾忌着郭氏的威望。
“那你想让天磊夺取皇位？”老山长问。
“凤珣杀兄弑父才坐上这个皇位，皇权自古动人心，他有野心无可厚非，”凤泽冷然，“但他不该勾结外族，通敌叛国。”
一个人敢以出卖国土的方式来获取权力，他的眼中别说没有百姓，就连整个朝廷也不过是他满足私欲的工具。
老山长闻之动容，“你有确凿证据？”
“有。”凤泽声音沉稳，“这些年我与谢飞白合力找到了许多证据，隋文远更是留下了重要的账本。”
“那你为何不公之于众？”
“时机不对。”凤泽没有丝毫犹豫，“北狄正在边境虎视眈眈，若是现在公布皇帝的罪行，一旦北狄趁虚而入，大昱必将大乱。”
换一个皇帝容易，要安定民心却是最难。
老山长沉默良久，“你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我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凤泽不甚在意地一笑，“我活着的时候还能重回北境，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老山长摇头，“你向来喜欢独行，你当初入书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样的性子不好。”
“无牵无累，无挂无碍，有什么不好？”
“我们倒也罢了，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呢？”老山长脸色一沉，语气中充满责备，“你若真想没有挂碍，为何又要与人成亲？”
凤泽微微一顿，下意识开口，“各取所需。”
老山长哼了哼，仿佛被他气笑，“你倒是说来听听，你取了什么，她取了什么？”
夜色深邃，一弯银钩挂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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