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道旁的柳树荫下，曹明漪姐妹手扶着手，立在一旁观看江东贵族男子们竞技马术。
曹明漪穿了件藕荷色绣折枝菊的褙子，裙摆随步幅轻晃，露出底下月白锦裤；曹明珞则是一身石青色群衫，束着翠墨色腰带，发间簪了支碧玉簪，衬得身姿利落。
曹明漪看孙权把儿子从马背上捞起来，举得高高的，父子俩的笑声混着马蹄声飘过来，像碎金落进江水里。
曹明珞则望着袁绮绮站在伞盖下含笑招手的模样，那鬓边的珍珠流苏随着递给孙权水壶的动作更显得温柔。
“原来孙权与夫人真如传言那般恩爱。”曹明漪低声道，声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涩。
北方许多贵族少女在成长过程中都听说过“江东孙权”的名号，都知道那是曹丞相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以为那定是个挥斥方遒的铁腕人物。
今日见了孙权的真面目，他给儿子理乱发时的温柔，接过爱妻递来手帕擦汗时的默契。
那种夫妻和睦恩爱里藏着的安稳，是她们姐妹背井离乡踏上江东土地时，就不敢奢望的东西。
曹明珞指尖划过袖上绣的许都流行纹样，忽然觉得那针脚有些扎人。
这别人的幸福太真切，真切得像在她们心上轻轻划了一下。
曹家姊妹既羡慕这份寻常人家的暖，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从来都只是这出和睦戏码外的看客，连驻足的资格都带着政治里的计算。
风卷着桂花香气掉落在她们脚边，竟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
正当姐妹俩心情低落，不知如何自处时，又一群年轻贵公子们打马出场。
年轻的孙皎一身短打劲装，腰间悬着柄佩刀，刚从演武场过来，额角还带着薄汗。
孙皎见了满场的望族名仕，以及贵夫人等也不拘礼，只爽朗一笑，说话带着股练兵场的利落气：“刚看了场骑兵演练，倒错过开场了。”
此时便有人像曹家姐妹介绍：“这位孙皎公子，向来轻财好施，麾下将士无不信服，那眉宇间的英气，倒比佩刀更显锋芒。”
紧随孙皎之后登场的一位偏偏风度的读书公子，张靖一袭月白长衫衬得身形挺拔，手里摇着柄素面折扇，步履轻缓。
他刚在赛道旁边与挚友议论《诗经》，谈吐间引经据典，语调温润，连指尖拈茶盏的姿态都透着世家子弟的雅致。
就算是议论农事，张靖也能娓娓道来，全无骄矜气，倒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两位公子前后出场，一武一文，一爽朗一温润，恰好同时站在那赛道中央，绝不是偶然。
这是袁绮绮特意铺就的一幅江东公子入画图，藏着说不尽的深意。
孙皎一早就接到了孙权的指令的，让他今日在赛马活动上尽显少年公子的风采。
最好还能多向那曹家小姐递几眼秋波，找机会去说上两句话，莫要偷偷摸摸，最要大庭广众之下。
为此，孙皎这个年轻小子很是不明白。
孙皎是孙权的堂弟，他家有两个哥哥，大哥孙暠当年因为叛乱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二哥孙瑜担任了许多年的丹阳太守，最近才被孙权提拔，受了重用。
这时候让他这个尚未成家的宗室成员，前来曹家小姐面前展示，孙二哥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把他孙皎堂堂男儿推出去联姻？
在这江东孙家宗室前头，与曹操家联姻的可没有好下场！堂兄孙辅把女儿嫁给了曹操的儿子，就跟从此以后被剔除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都软了，不知道究竟该是什么立场。
孙皎说他不干：“兄长若是爱惜我的才能，尽管派我上阵打仗！联姻这种耻辱的事情我不干。就算是我同意了，娶了那曹家小姐，以后兄长还能完全信任于我？”
孙权没想到，这个堂弟竟然这般心直口快，抿着嘴唇，几次想劝他顺从。
但是孙皎再次表态，直接将孙权的想法给堵死了：“兄长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除了这事，别的都可以，让我为了孙家，为了江东抛头颅洒热血，我二话不说。让我娶那曹家小姐，就算她是天仙下凡也不行。除非，她有你兄长袁夫人那么全面…”
有么？不可能！
如果真的有这么全面的女子，又怎么会落到他孙皎手中？
孙家兄弟就是这种特点，要不就是像孙权和孙瑜这样能玩拳术，玩阴谋，玩阳谋，玩得炉火纯青的沉稳之人；要不就是像孙策和孙翊这样果敢猛烈之辈，少数两个孙暠和孙辅不忠不诚，已经沦为了孙家中式的瞧不起对象。
很显然，这个孙皎比他的哥哥孙暠忠诚，但不及二哥孙瑜那般沉稳聪慧，还有一种鲁莽果断之气。
这一样的性格，再加上外表风神俊朗，实在很适合孙权拿来和曹操联姻。
这个人选还真是袁绮儿推荐给孙权的。
人选是好，可架不住孙皎心里叛逆。
还是后头袁绮绮安慰孙权：“没关系，多安排几次见面嘛。叛逆少年对于包办婚姻都有打心里的排斥。但抛开别人的不说，他和曹明珞很是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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