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负手立于清真山哨塔之上，远眺淮西方向腾起的烟尘。山风卷起他青灰衣角，却压不住眉间阴翳。自郭猛三日前攻破王庆老巢，淮西四州尽归梁山，那面绣着"替天行道"的玄色大旗已插到汴梁城百里之外。
"哥哥在此久立，可是忧心粮草调度？"吴用无声无息出现在石阶尽头，手中折扇半遮住嘴角笑意。他身后两名亲兵抬着朱漆食盒，飘出的却是高丽进贡的松烟墨香。
青瓷茶盏搁在虎皮地图边沿，沸水冲开碧螺春的瞬间，吴用指尖划过淮西与汴梁之间狭窄的空白："大王用兵如神，只是这淮西到手，朝堂上那几位相公怕要睡不着了。"茶汤沿着木纹洇开，恰如舆图上大宋疆域被蚕食的缺口。
"他若再破田虎......"宋江攥紧腰间招文袋，那里藏着童贯密使送来的镶金官凭，"招安之事便成泡影。"话音未落，茶盏突然迸裂，滚水在《平虏三策》手稿上烫出焦痕——这是三日前郭猛快马送来的征辽方略。
吴用折扇轻点焦糊的"直捣黄龙"四字，忽然笑出声来："哥哥可记得柴大官人上月送来二十船硫磺？"他蘸着茶水在案几画出三道血痕，"童枢密最爱三件事：战功、财帛、前朝余孽。"
山风卷着战鼓声掠过哨塔，惊起林间寒鸦。宋江瞳孔骤缩，指节扣住案几边沿的虎头铜雕。吴用将碎瓷片拼成残缺的"周"字，轻声道："听闻大相国寺地宫，还供着半块传国玉玺。"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八百里加急密报从清真山飞出。汴梁城朱雀门外，一队缇骑正押送鎏金囚车驶向御史台，车帘缝隙漏出的蟠龙纹衣角，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清真山密室内，吴用将油灯拨亮三分。他展开汴梁城防图，手指重重戳在皇城司的位置："童贯要的是投名状，我们就给他个无法拒绝的筹码。"
宋江盯着图上朱笔圈出的天牢方位，喉结滚动："柴大官人终究是..."
"前朝余孽。"吴用截断话头，从袖中抖出半卷泛黄族谱，"这是大相国寺抄来的柴氏族谱，第七页盖着周世宗的私印。"羊皮纸在案上铺开，烛火将"显德七年"的墨迹映得血红。
窗外传来马匹嘶鸣，吴用压低嗓音："三日后高丽商队进京，我们的人会把族谱塞进硫磺桶。等皇城司查获'复国密件'，你我再联名上奏——"他蘸着冷茶在桌面写出"里通外国"四字，"就说柴进私运军火，意图复辟后周。"
宋江猛地攥住镇纸："大王若追查..."
"查不到你我头上。"吴用抽出蒋敬的账本拍在案上，"蒋敬的船队上个月在登州私贩盐铁，正好扣个勾结外寇的罪名。等柴进下狱，你我立即向朝廷请封节度使。"他掏出火折子点燃族谱，灰烬飘落在淮西战报的"捷"字上，"郭猛忙着结婚哄老婆，等他回师，你我早已换上绯色官袍。"
五更梆子响时，二十匹快马冲出清真山。其中三匹驮着硫磺箱的健马偏离官道，绕向汴梁北郊的皇庄——那里住着童贯的干儿子，最爱收集前朝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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