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些人走远了，宁亦连忙收起了自己的阴邪嘴脸，朝着不远处的钓者拱手起来。
“前辈看穿两族之未来，恭喜恭喜！”
钓者定定地看着宁亦，之后苦笑一声。
“你这人，不过是看穿了我们妖族衰微，无力回天罢了！我纵然今日大开杀戒，也于时局无益，反而结下因果！可你要知道，当年我们妖族，也是有过鼎盛时期的。”
数十万年前，仙庭还未建立之时，大地上妖族称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强盛的王朝。
钓者的话并非虚言。
宁亦熟读典籍，自然也知道那是事实。
所以他点头道。
“所谓天道轮回，天地生万族，踏破万古，兴衰亦不过云烟罢了。”
这一句话，更让钓者怔了好一会。
“你说得不错，可惜我等身在其中，红尘纠缠，看算看穿了，也还是逃不过一劫又一劫。”
这次，便轮到宁亦沉默了。
有些话，说起来自然是潇洒万分，然而只等到自己入了局，才知道其实根本逃不脱天道的安排。
何况他自己体内更是有着一块大道碎片。
这也是纵然明明在黄蜂岭讲道的时候，把一些道德经的道理揉碎了说出去，但自己却完全做不到的原因。
所谓身不由己，大概如是了。
钓者往岩壁边缘踏出两步，伸手接了一些雨水，喟然道。
“小友，你说我们妖族，现大多隐居深山老林，与世无争，为何人族还是怀着非我族类斩尽杀绝的心理呢？”
“你方才说得不错，我纵然修为再高，却也杀不尽整个灵州人类，一些观念一脉相承，要想改变一族之思想，便如更改天地运行之规则，何其难也！”
宁亦抬头望天，见天色仍旧是阴沉沉的。
大雨已然变成了中雨，但仍然并非赶路的好时机。
因此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了一套茶具与小火炉，生起了火来。
那钓者见他指着对面一张木制小凳子，也是哂然一笑，卸了蓑衣草帽，坐了下来。
不一会，两人便各自捧着茶杯，看着岩壁上流下的连珠雨线。
宁亦啜了几口，感受到茶水微苦之后的回甘一会，才问道。
“前辈，索性无事，不如听听我的小故事？”
钓者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说，雨中小故事，甚合我意。”
“呃，”宁亦呆了一下，才清了下嗓子，说了起来，“小时候，我家乡很贫瘠，唯一的收入就是种田，若是收成不好，说不定家里就有人要饿死！村东头，便有一户村民，家里只有两兄弟，因分家的缘故，对着父亲的四亩地争论不下，甚至为了多得一分地，带着妻儿与对方大打出手……”
钓者听到这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自是听出了，眼前的人类修士，是用村民兄弟俩暗喻人，妖两族。
“……只是双方其实实力差不多，不过是今天哥哥赢了后日弟弟赢了，但这般打得几次，打到最后打出了真火，动用了刀兵，他们自身缺胳膊瘸腿不说，妻儿都被打得卧床不起了……”
“后来啊，有一个恶邻居，见到两兄弟家都没一个正常劳力了，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把兄弟俩家的房屋大门从外边锁死，然后火把一扔！”
“等到了天亮后，他装作来救火，但这时候，人都已经死完了啊！最后，邻居用很低的银钱，把那四亩田都买了下来，过上了富裕快乐的生活！”
‘砰’！
钓者把手中茶杯往茶盘上重重一放，凝眉怒道。
“什么狗屁故事！你简直岂有此理！哪有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后，反而生活圆满的！”
宁亦呵呵一笑，提着茶壶，给他斟茶，而后才慢慢说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弱者的自我欺骗啊，前辈经历比我多，应该更清楚这个道理才是，人死不能复生，后面的报应再多，又有什么用？”
“如果我们代入到那村庄中，都是那兄弟俩的邻居，前辈你觉得应该怎么对那兄弟俩呢？”
钓者似乎余怒未消，只是盯着宁亦说道。
“我自是不会做那放火夺田之人！”
宁亦把一口茶水在口中含了一会，闭着眼睛仔细体会后吞下去，才微微摇头。
“前辈，土地贫瘠，且存量有数，你不抢，子子孙孙繁衍起来，你说你的后代们，会不会变得跟那兄弟俩一样？”
“啊？！”钓者一时间，都呆住了。
稍微推衍，他便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田地资源是有数的，村庄每户人家都要分。
繁衍更是生灵的天性。
如果不去抢，那多生下来的子孙该怎么办？
直接扔了嘛？
他一时间用右手轻轻拍着脑袋，苦苦思索起来。
若要顾及后代，是否真的要跟那恶邻一般，去烧杀抢掠？
倘若放弃，任凭后代生灭，自己多半也会滋生心魔吧？
这难道不是一个死局么？
这是不是月满则亏的一个天道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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