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坊忙完得空时，已近夜市将散。
白卿安和秦艽赶到得月楼正遇上收到小厮带去的口信的姜骜离。
“大师兄。”两个姑娘同时施礼问好。
姜骜离笑了笑，抬手虚扶，在她们抬起头时仔细端详了一番秦艽的脸色。
“若是人手不够，和我说也成招几个老实得力的也成，怎么熬成这样？”看着两个本该是眉间清灵，气质出尘的女子生生被俗事累的满脸疲惫……尤其是秦艽，原本的好颜色，都因俗务遮上了一层青灰。
“谢大师兄关心，在留意着招人呢，但也得先扩大店面才行啊。”白卿安偷偷看了一眼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的秦艽，赶在她大师兄因怜惜美人而要发火前解释道。
姜骜离无奈的看她一眼，却被秦艽的话给打断，“今日得月楼开张，我们姐妹做东，大师兄千万别客气。”
不知为何，秦艽的这句话说完后白卿安在他俩之间却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周围是热闹的街市，身旁是食客满堂的得月楼，可偏偏他们周围，安静冷凝的像是冬天一般。
“站在外面客气什么，快进去吧，得月楼的菜可是蜀中一绝，不知道帝京这家店的厨子可有蜀中的味道。”白卿安说着便一手一个拉着进去了。
“白姑娘，你们来了。”六月在回廊处候着，看见他们连忙迎了上来。
“很热闹嘛，看来得月楼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白卿安笑着说道，心里却是真的佩服凌暮商的经商之道。
夜市将散时，除了那些秦楼酒馆或是杂食小摊，这些专门做酒菜的酒楼可没几家能在此时还能有这么多客人的。
即使是遇仙楼，也只有每年七夕选花魁的时候，才能有这般盛况。
“公子已经备好酒菜，就在这间厢房。”六月带着他们上了楼，停在了一间厢房门前。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不同于其他厢房单用词牌名或是专门取得名字，这间厢房的门边挂了长长的竹牌，上面就只写了这句诗。
白卿安驻足门前，突然间竟生出逃离的心思。
她一心在为许家翻案的事情上，凌暮商的这份情，她应不起。
“师妹？”姜骜离转头看见她眼底的挣扎，不由出声唤道。
秦艽也悄然抬眼看去，瞬间便明白了白卿安的心思，她不露痕迹的往旁边又挪了两步，以期望离姜骜离更远些。
她们都是身负亲人鲜血的人，白卿安尚有机会一搏，但她却不能，因此注定是要辜负一些人的。
见他们的步子停下，六月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站在门边，等候差遣。
就在白卿安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却传来碗筷轻碰的声音。
“站了这么久，菜都凉了，六月，拿去热热。”隔着一道雕花木门，凌暮商的声音响起。
六月已然应声进去，推开的门里映入眼帘的先是青色的布幔为饰，再看见放了满桌的珍馐美味，还坐着一个无聊的用筷子轻轻敲击着碗边的年轻男子。
姜骜离看了一眼进退两难的白卿安，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他向来都是肆意妄为的性子，若不是顾着秦艽，还真没有哪顿饭吃得这么艰难。
“姜神医，别来无恙？”凌暮商拱手道。
“凌三公子，好久不见。”姜骜离还礼道。
听着里面聊得开心的两人，秦艽不由扯了扯白卿安的衣袖。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倒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纠结。
“进去吧，毕竟今日是开张之喜。”秦艽小声的凑近她说道。
白卿安使劲咬了咬下唇，将要涌出的泪意逼了回去。
满桌的菜都被撤下重新热过后才又抬上来，酒配的是大漠葡萄酒，听他俩聊天得知，这原料竟是从鲜卑购回再做酿制，那这酒放在京城，就是一坛卖千金也不为过。
姜骜离和凌暮商聊得尽兴，白卿安和秦艽也默默地吃撑了。
到最后，姜骜离因不胜酒力被扶下去安置，秦艽不放心也为了腾空间给他们便跟了出去，这间以青色布幔做主装饰的厢房里，就只剩下了凌暮商和白卿安。
“你为什么不尝尝我酿的大漠葡萄酒？”双颊绯红醉眼朦胧的凌暮商趴在桌上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白卿安没搭话，只拿过酒壶倒酒，然后将杯中泛着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不错。”她看着手中的夜光杯，发自真心的赞叹道。
凌暮商傻傻的笑了起来，拿过酒壶继续给自己倒酒，“这是我唯一酿的一坛，能得到你的夸奖，我便心满意足了。”
白卿安闭了闭眼，努力将脑中因他而乱的思绪理清晰。
“我要开始动手了，你……不该这样。”她咬着牙低声说道。
“不该哪样？”凌暮商抬头看她，在她开口前起身指着屋里的装饰吼道：“不该在得月楼用青色布置一间独属于你的厢房？不该专门找蜀中来的厨子做这么一桌你爱吃的菜？不该学着你酿这大漠葡萄酒？还是不该在门前挂这么一句诗？”
白卿安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却只是冷冷的坐着，事不关己一般看着他。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他拿着酒杯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口中断断续续吟诵着诗句，偶然回眸时只看到女子眼底的一片凉薄，却没注意到她藏在桌下紧紧攥起的双手。
“我真的很思念你。”
白卿安抬头看着双手杵在桌边俯视着她的人。
然后，她慢慢抬手，拔出了挽起发髻的青玉簪。
“别——”凌暮商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动作只来得及伸手，却因隔着大大的圆桌而力不从心。
青丝散开，烛火将她的神情映照的晦暗不明。
“九月，耳坠子……我平日不常戴，明日我再送来，这支青玉簪我先还你，若我侥幸不死，再来找你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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