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苏瑾刚下课，还没走到办公室，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加快脚步，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汉子正拽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嘴里嚷嚷着：“你个丫头片子，上啥学？回家干活去！家里那么多活都忙不过来，你来学校一整天躲清闲，还用不用吃饭了？”
苏瑾定睛一看，发现那小姑娘是班里的张驼娣。
张驼娣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虽小却倔强：“爹，我不是来躲清闲，我想上学。”
张福贵一听，火气更大了，嗓门也拔高了几分：“上学？你已经读到六年级了，还不够？再读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冯丽华站在一旁，耐心地劝说：“张大哥，现在国家鼓励读书，驼娣成绩很好，按照现在的成绩，以后有机会考大学。”
张福贵瞥了冯丽华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冯老师，不是我不让她读书。她喜欢读书，以前我也让她来读了。可现在分田到户了，家里农活实在忙不过来，秧插不完，下半年全家都得饿肚子。你说考大学，考来有啥用？我只知道，没饭吃，啥都是空的。”
“爹，你让我上学吧，我求你了。金生不肯上学，他可以在家干农活。我一放学回家就干活，保证不耽误。”
“金生那么小都不上学了，你还上什么学？”
“爹，金生那是他自己不肯上学的，可是我想上学。”
苏瑾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张驼娣的肩膀。驼娣抬头一看是苏老师，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抿了抿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觉得苏老师应该会帮她说话的，她希望苏老师能劝服她爹让她继续读书。
苏瑾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驼娣的父亲，语气温和：“陀娣爸爸，驼娣是班里成绩排名前三的孩子，她读书真的很用心。
您问考大学有什么用，我给您举个例子吧。我哥和我姐都是大学生，我姐现在在农林局工作，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还能分到城里的房子。
要是驼娣也能考上大学，将来不仅能走出农村，还能在城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到时候，您也可以跟着她去城里看看，过过不一样的生活。您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苏瑾的描述让张驼娣内心很震撼，她喜欢读书，因为读书让她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并且她知道读书是有用的，可是她还没想过读书能让她去城里工作。她不知道这么长远的事情。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仿佛眼前的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她抬头看着苏瑾，眼中闪着光。
张福贵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读书还可以去城里。如果驼娣能去城里，那以后也可以带金生去城里讨生活，他和金生的娘也可以去城里看看，还可以住在城里！
“那如果考不上大学呢？”张福贵犹犹豫豫地问。
“如果考不上大学，就算上到高中，那也是很高的文化水平，也可以去当老师，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或者镇上或者县里找别的工作，比如在供销社、邮局，甚至去工厂当工人，都是每个月有工资领的体面工作，都比只能在家里种地强得多。”苏瑾回答。
张福贵内心激动，说：“那我叫金生回来读书！金生是男娃，将来是要撑起这个家的。”
如果是金生读书，就可以自己考大学，自己去城里找工作，都不用靠驼娣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金生穿着体面的衣服，在城里上班的样子。
一旁的张驼娣听到这话，眼中的光瞬间消失了。
苏瑾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忍，耐心地说道：“陀娣爸爸，金生当然也可以读书，这是好事。可驼娣的成绩比金生好得多，她更有机会考上大学。所以，让两个孩子都读书，将来说不定陀娣可以考上大学，金生也能找到好工作，那不是更好吗？”
张福贵听了，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了一些，语气有些犹豫：“可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供两个孩子读书？再说了，家里的农活谁干？”
“陀娣爸爸，下一节课马上要开始了，您先让陀娣回去上课，不然一节课的知识没学到，岂不是亏了？”苏瑾看向张陀娣，对她使个眼色，“其他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
张陀娣看了她爹一眼，见他爹没说什么，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
办公室里，冯丽华皱着眉头，眼前堆满了学生的缺课记录。这几天，很多学生都缺课，有的上一天不上一天的，甚至有的几天都没来，理由大都是家里农活忙不过来。
她看着苏瑾，眉头紧蹙：“苏老师，怎么办啊？照这种情况，怕是以后来上学的学生会越来越少，甚至有可能退学。现在大家都忙着种田，谁还顾得上读书？”
苏瑾心里也有担心。眼下这个局面，确实不容易。包产到户以后，很多家庭开始忙碌起来，孩子们也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现在是春耕，课业的事自然就被抛在了脑后。
“这个问题恐怕得找校长商量着解决，现在太多孩子因为农忙不来上课了，学校的教学进度都快跟不上了。再这样下去，不仅孩子们的学习受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行也成了问题。”
苏瑾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家里农活多是一个原因，家长不重视读书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是，很多家长觉得孩子回去种田才是正经事，书本上的东西似乎没什么用。”冯丽华叹了口气，“校长明天就回来了，明天我们就跟他汇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嗯。”苏瑾点点头，转而问道：“雅笙在高中适应得怎么样？”
冯丽华微微一笑：“还行，成绩也不错。希望她能继续努力，争取考上大学。”
“有你这个妈，知识这么渊博，教给她那么多东西，雅笙的起点比别的同学高。”苏瑾笑着说道。
冯丽华摇头一笑：“安安才厉害呢，我看啊，他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
“他还早呢。”苏瑾轻轻一笑，“我现在还不用操这个心。”
冯丽华看向苏瑾，松弛柔软，她确实不需要操心，有王副司令这样的丈夫，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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