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任由他哭了一会，约莫五分钟过后，黄老四重新坐直了身子，满眼通红地低着头。
周强重新坐回高压氧舱的椅子上，十分沉痛地说道：
“黄老四，我们调查过，你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是一个善良朴实的人。我们相信，你杀害彩虹爷爷一定是事出有因，实在是走投无路，出于无奈，才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来，对不对？”
也许是说到黄老四的心声，他微微抬起头，第一次与主审员周强有目光上的接触。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看向周强的眼神中充满了犹豫。
周强等了一会，见黄老四仍然没有开口，又继续展开攻势：
“其实，案件的基本情况我们都调查清楚了。你的杀人动机有二：一方面，是因为卢慧普对你儿子黄学峰实施过性侵害，导致他精神失常，出于对他多年来的仇恨，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罗织经》研究协会的苦海承诺给你，如果你把卢慧普做掉，他就会帮你安置你儿子黄学峰进入红星社会福利院永久收容。”
“而你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你央求前妻张玉英帮你照看黄学峰无果，你急于在临死前给儿子黄学峰安排好一切后事，所以才答应了苦海的要求。你认为，卢慧普做出过的那些兽性行为，其实本就是死不足惜的，你想办法弄死他，既能为民除害，报了儿子的仇，还能为你儿子换取后半生的安置照顾。”
“所以，你才遵照苦海的要求，设法杀了彩虹爷爷，而苦海也没有食言，真的让红星社会福利院院长孙长发将你儿子安置了进去。”
“做完这些，你本可以投案自首，在监狱中享受免费的医疗救助，走完最后的人生。可你想到你前妻张玉英丢夫弃子，嗜钱如命的所作所为，就动了拉她一起死的念头。”
“所以，你才千里迢迢跑到张玉英的村子，在玉米地里将他骗出来，然后在宾馆内一起烧炭自杀，想与她共赴黄泉。”
周强一直盯着黄老四的表情，说到这里，他满脸的肌肉都在痛苦地抽动着，红红的眼中，泪水不住地打着转。
“黄老四，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儿子。我也是孩子的父亲，换做我，我可能也会像你那样不顾一切地去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我绝不会去选择杀人这条不归路。”
“你要相信党和国家，即使你真的因病去世了，你的儿子也一样会被相关部门照顾和安置！”
“黄老四，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们知道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被逼无奈，我相信只要你如实交代，法律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
“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一切犯罪过程是不是和我刚才分析的一样，你只需说出是或者不是！”
“别的我不敢许诺，但我可以答应你，在你被收监之前，可以带你回到红星社会福利院见见你儿子，黄学峰。”
说完，周强紧张地盯着黄老四浑浊而血红的眼睛。
黄老四表情极为痛苦，他的嘴唇好几次张开又闭上，看起来是在作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黄老四长长叹了口气，痛苦的神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卸掉全副武装后的轻松和解脱，僵直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
良久，黄老四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可以先抽支烟吗？”
我可以先抽支烟吗？
此话一出，专案组所有成员全都松了一口气，根据专案组丰富的办案经验判断，嫌疑人一旦提出这种要求，那就相当于已经完全破防了。
只要满足他们这些小要求，基本就会全部交代。
我可以先抽支烟吗？这句话等同于，我承认，我全都告诉你们！
高压氧舱内当然不能吸烟，专案组叫来医生，医生查看了周强的情况，告诉专案组黄老四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已经消失，毒性已经全部解除，可以结束在高压氧舱的治疗了。
正当专案组押解着黄老四从高压氧舱出来，想在楼梯转角处，让他吸一支烟时。
却不料，在下楼的时候，竟然在楼道里与带领刚刚苏醒的张玉英来高压氧舱吸氧的温小岚二人不期而遇！
黄老四见张玉英步履轻盈，竟然好端端地跟在温小岚的身后，哪有半点快要不行的样子。
刚才，张玉英醒来时，已经将黄老四如何骗自己出来，又如何在宾馆里将自己捆起来，想拉自己跟他一起自杀的经过，简单向温小岚哭诉了一番。
这次，在楼道里见到黄老四本人，又看他被四名警察团团围着，顿时来了底气。
张玉英不顾一切地朝黄老四扑过去，想用指甲去抓黄老四的脸。
褚旗、刘熙杰反应迅速，一把将张玉英拉住。
张玉英够不到黄老四，便如农村妇女骂街一般，一边跳着脚，一边大骂道：
“好你个黄老四！你还真想杀我！老娘辛辛苦苦跟你过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个天煞的短命鬼想死，非要拽着老娘，要不是我命大，现在早就走在黄泉路上哩。”
张玉英摇着褚旗的胳膊：
“警察同志，就是他，就是这个短命鬼要杀了我，赶紧抓他，立马把他送到法院枪毙！”
褚旗向温小岚使了个眼色，温小岚会意，将张玉英拉去高压氧舱吸氧去了。
黄老四望着张玉英步伐矫健的背影，知道刚才专案组是在骗自己，而自己险些破防，把一切都交代出去。
要是这样，后果将不堪设想，黄老四就此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能说，否则的话，自己的死活早就无所谓了，可是......
再次有了计较，黄老四的目光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几人把黄老四带到楼梯的拐角处，张良拿出一支烟，递给黄老四。
没想到，黄老四竟不伸手去接，整个人又换上了之前那种低头看地，不言不语的状态。
任凭专案组四人轮番问他什么，他就是低着头，看也不看别人一眼，一字不答！
好不容易才用张玉英的“死”，让黄老四的情绪产生波动，放弃抵抗。
可随着在楼道中，与张玉英的不期而遇，黄老四已经瓦解的心，重新被武装了起来，变得更加牢固。
接下来的审讯工作，注定会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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