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兵们走过以后，良补锅匠轻声问道：“有一百个军兵么？”
曹兴发说：“不了①。我打估眼②数了一下，大致两百来个。还有三十几匹马，尽都驮着粮草。看架势，整得不好是打前站的。”
良补锅匠说：“你的意思，后蹄还有军兵？”
曹兴发说：“这话难得说③，反正要小心。”
良补锅匠说：“既是如此，那就赶紧撤飘④吧。”
大家上坎以后，良补锅匠找到自己的担子，一个儿走了。曹兴发他们顺着河滩，往前跑去。一直跑到有杂树遮挡的地方，大家才松了一口大气。
“吓煞我也，”陈秀才在心口板板上抹了几下，说，“吓煞我也。”
“吓煞你也，你们男子汉些，总比我们好得多嘛。”李幺姑说，“我们这些幺姑娘⑤，想几拿给军兵捉到的滋味，好造孽哦。你听吧，我心头都还怦怦怦的跳。”
“这可要感谢云三嫂，”曹兴发说，“要不是她来通知我们……”
“是郭大娘说的，其实，我还标得你们都在儿干修桥。”
“你真的太对了。”江泥水匠说，“冒几命来喊我们，调成是其他人，哪个干哦？”
竹哑巴也很感动，他看着云三嫂，跷起拇指，咿咿呀呀，直见点头。
“连我都没有想到，众么子吓人⑥。”云三嫂说，“管他了，反正跑脱了，不说这些。”
大家雅静了一气气儿，郭大汉儿发天倒气说道：“早晓得是纵块，老子弄死都拜⑦回来求得。一天到黑，整得提心吊胆。”
“咋整咹？”曹兴发说，“没得法嘛。”
“啥子没得法哦？就怪我们祖先人吧，没求得取头⑧。”郭大汉儿说，“到处都不去，偏偏跑到这儿蒿来，硬把我们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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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不了：不止。②打估眼：用眼睛观后粗略估计。③难得说：说不准。④撤飘：解散。⑤幺姑娘：未婚女子。⑥众么子吓人：这么吓人。⑦拜：不。⑧没取头：素质差、没希望，不受人尊重。
“埋怨祖宗，”陈秀才说，“千万不可。”
“锤子才不可，求毛不懂一条。”郭大汉儿见陈秀才日朗他，脸色一码就毛了，“当求你的秀才，打你锤子钱。”
“好好好，祖先人些早就死了，随便你咋说，他们也听不见。”曹兴发赶紧把郭大汉儿呼到①。“还是快点子朝青冈林里头跑吧。”
大家跑着跑着，江泥水匠忽然发现浅水滩上，荡着一圈圈波纹。他定睛一看，河头浮着一个影子，脸面朝天。“啊呀！你们看！儿干一个人得嘛。哟喂！”听江泥水匠惊呜儿呜儿一闹，大家轰声调过头去。看样子，那人很想站立起来，但已力不从心，只有两手在轻轻动荡。
滚水②了。可能是堰埂上冲下来的。
“众不冷的天气，滚水是啥子概念？”曹兴发不由多想，只把裤儿一捞，“哗哗哗哗”的就蹅了过去，他一把将落水者提了起来。“呦喂！冯水生得嘛！这是冯水生得嘛！”
“咹，冯水生呀？”云三嫂眼睛一鼓，说，“呀喂呐……”
一旁的几个，也是非常惊讶，纷纷问道：
“冯水生唉……你咋喽……”
“……你咋整成这块样子哦……”
“你在修船得嘛？乖。”
“……缘何落水……”
“问啥子嘛问？一块二块问得挖连③。整得整瓤④了，他还说得出来咹啧？”郭大汉儿打了大家的头子⑤，又回过头来说道，“这块冯水生还不而，河上整求众多年，总是刀头⑥都舍不得一块，屁才不遭。”
原来冯水生被军兵逼来跳河以后，没有叫长枪刺中。他一个沕儿⑦，钻了一百多步远。露出水面后，不顾一切往南游去。虽说脱离险境，却冻得不行了。在回水沱，来来回回，很转了点时候。他本想撑仰船子靠近岸边，爬上坎来，躲到青冈林里头去。可他挣扎许多次，始终没法控制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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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呼到(拍到)：劝住，叫停。②滚水：落水。③挖连：为得到某种目的，语言纠缠，让人烦，让人讨厌。④瓤：弱。⑤打头子：打击别人说话。⑥刀头：祭祀的整块上等肉。⑦沕儿：没入，潜在水中游走，完全不露一点在水面。
己的手脚。后来河水又带着他走了一段距离，才被浪子浪到了浅水滩上。
“来来来，搞快点，把他抬几走。”
曹兴发点到了，竹哑巴和江泥水匠唰声上前，抬几冯水生，叮叮咚咚朝青冈林头莽跑几。
“?快点。”曹兴发心头毛焦火辣，“见风更见冷。”
“没得事，死不到。”郭大汉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看哇，还有一股股儿气在幽哩。”
云三嫂说：“硬是鬼找到了，才将个儿都还好好的，一合儿没有看到，就整成这块样样。”
曹兴发问：“啧？你今天看到过他？”
云三嫂说：“是看到过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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