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草原民族里，靠暴力治理各地区虽然不一定有贤名，但却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只是听到你们家的姓都能吓成这个样子，那又怎么敢造反呢？”
仁慈，温和，善良，这种中原的褒义词，到了草原上反而是软弱无能的象征。
莫罗浑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长睫微敛，叫人看不透里面的神色：
“暴力只能使人屈服，却不能叫人臣服，所以我们会不停的征战，不停的屠杀那些反抗我们的民族。”
他叹了口气，低头扫过李望舒，语气怅然：
“还是你们汉人厉害，不战就能屈人之兵。我们只能征服那大片的土地，却不能征服在土地上面世世代代生活的人。没有哪股力量可以一直强盛，但土地上的人却可以子孙无穷的在那里繁衍生息。江山不改，只会易主。”
崔尧臣笑笑：“这就是所谓的‘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最凶恶的虎，百兽之王，也有力衰命竭的一日。而看似最低贱的草，连温顺的牛羊都能将它吃掉，却是春风吹又生，连绵无绝期。”
“你们怎么开始谈庄论玄了呢？”眼见话题开始深奥起来，李望舒截住了话头，又继续问那女孩：“所以你想好姓什么了吗？”
郁久反正这小姑娘是不敢用的，那便只剩宋和崔了，实在不行姓李也不错。
“姓崔吧...”女孩小声的回：“因为我想去西凉，便和西凉的崔大人姓吧，还望大人允许...”
“他允许”李望舒一口替崔尧臣答应了下来：“那你就叫崔凉凉”
“崔凉凉...”李望舒又重复了几遍：“崔凉凉，崔凉凉...”愈发感觉这个名字朗朗上口。
山间扫过一阵峭风，夹杂着初冬的寒意，崔尧臣在一边听她一遍遍地喊“崔凉凉”，顿感自家祖坟前的香火都凉了几分。
颇有‘天凉了，该让崔氏也凉了’的感觉。
“换个名字吧，别叫崔凉凉。”崔尧臣慢悠悠地驳回了这个怪名字：“既然跟我姓，就应该我起名字才对。”
他想起女孩说起西凉时，那满眼的希翼和对未来的憧憬，又想起她曾经是饱尝凄苦的奴隶之身。
崔尧臣随口道：“就叫未曦吧，夜雨川下，白露未曦（敕勒川下了一夜的骤雨，云消雨霁时，草丛上未曦的白露将迎来第二日的朝晖与光明）。”
“我们汉人起名字都是很郑重的，新名字代表新的开始”崔尧臣偏头看看那女孩眼中闪过的光彩：
“未曦就代表你出川入凉，离苦得乐，迎来新的日出。怎样？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那女孩猛地点头，眼角湿润，声音有些哽噎：“谢过大人赐名！”
“那大名就叫崔未曦，小名就叫凉凉吧！”李望舒继续讨价还价。
“好，我小名就叫凉凉。”那女孩又点点头，语调上扬：“谢过大人赐名！”
四个人就这么边走边说，到了午后左右便从山路转到了官路上，使劲眺望，远远能看见城郭的轮廓。
那是南陈边塞的第一座大城镇——美稷城（注：今内蒙古准格尔旗纳林镇北）。
到下午时分，四人在崔尧臣的带领下，顺利入城。
美稷城规模要比云中城大的多，来来往往入城的人很多，大多是商队。
南陈国内不算太平，但是与三个领国（西侧西凉，东侧魏国，北侧敕勒）倒是相安无事。
南陈的两个中原领国西凉与魏国，一左一右现在和敕勒打的要死了，南陈还是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因此南陈西北的边城既没有战事，又几乎没有受到国内南方水患影响，城内秩序井井有条，除去城内百姓看向四人时好奇中带了点古怪的眼神，南陈给李望舒的第一印象便是一片祥和。
“莫罗浑，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们俩啊？”李望舒骑在马上，好奇的四处打量南陈的景观，却发现路上百姓都对自己侧目而视。
“你忘了”莫罗浑低下头，凑到李望舒耳边，那若有若无的热气让李望舒耳尖发痒。
“南陈胡人地位低，现在咱俩又共乘一马，人家不指指点点才怪呢。”
四个人实在被看的别扭，又不想太惹眼，于是干脆下马，牵着马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的小二十分热情，也看不出对异族客人排斥的样子，连忙招呼四人坐下，又沏了一壶新茶给四人倒上。
就当李望舒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准备喝的时候，被莫罗浑猛的按住了手：
“别喝！这水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李望舒吓了一跳，她是看见莫罗浑喝了一杯才跟着喝的。
“这水和你之前给我酒里下的毒...."莫罗浑后知后觉的回味了一下，面色难看地点头确认：
"踏马的是一个味。”
李望舒缩了缩脖子，心虚道：“那便是蒙汗药和软筋散。”
崔尧臣和凉凉吓得连忙把杯子往前一推，而莫罗浑则直接扫落了桌上的茶杯，猛地站起，结果踉跄了几步，感觉自己踩在了棉花上，一阵熟悉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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