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程吉安洗漱完披着浴巾向卧室走去，却碰见早已回屋的楚幼薇在卧室门口等他。
走廊暖黄色的灯火下，少女穿着宽松的睡裙，一手轻轻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不知道在干嘛。
见他走来，楚幼薇抿了抿红唇，出浴后白皙的皮肤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踏出一步挡在程吉安面前，声音有些羞涩道：
“那个...晚安。”
她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意，只能粗劣的忆莫非记中父母日常生活的模样。
程吉安愣了愣，见她害羞又勇敢的可爱样子突然不想回屋了，嘴角轻轻一挑，他伸手，没太费力就夺过了少女手中的毛巾，按住她单薄的肩膀帮她擦头发。
“诶~。”少女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做，等缓过神来时她已经被青年高大的身影逼在墙角，动弹不得了。
没办法，她只能忍耐着他的大手对自己温柔的“蹂躏”。
擦到半干的时候，程吉安又取来檀木梳子，轻轻梳顺她乌黑光亮的长发。
檀木幽微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那气息淡雅、使人心神安定，她恍然察觉，这味道与他很像...
等她的长发被青年打理的顺滑光亮时，发丝已经被那味道侵袭，密不可分了。
她心底有些小雀跃，今晚能枕着他的味道入睡会不会睡的很香呢？
“晚安，幼薇。”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告别道。
“等...等一下！”她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未做，藏起来的小手从背后拿出，她将一小盆精致的多肉植物捧到他面前。
“这一盆...放在你的窗前好吗？”她没有底气的询问道，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青年是真心喜欢多肉植物还是单纯为了迎合她的爱好。
倘若是后者，她会理解的。
然而青年接过这盆小生命时眼尾翘起，翘的她心底一甜。
——什么嘛，原来他也喜欢...
——就是不知是不是爱屋及乌了！
她轻笑的转身离去，关上房门，扑通一声倒在柔软的床上。
今天，床头边、衣柜上、窗台旁包括她喜欢的角落都摆上了青色的小植物，整个房间里显得生机盎然。
她依旧靠着墙壁睡，听隔壁的声音渐渐平息，她才安然入眠。
隔着一道墙，程吉安平躺在不算太窄的单人床上，手中把玩着水晶模样的记忆碎片。
上次他在记忆碎片里看到了楚幼薇遭遇危机被人拯救的片段，那么这次呢...他又会看到怎样的记忆？
轻轻一握，记忆碎片化作漫天晶莹四散开来，程吉安阖目静静等待着梦境的降临...
“嗡——”
随着一阵刺耳的耳鸣，他睁开了眼。
确切的说，是记忆碎片的主人睁开了眼，因为程吉安就像是被他带在脑门上的摄影机，仅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却支配不了一点。
饶是如此，眼前的景象仍令他一愣。
这是一栋简单的小屋，他放眼望去，简陋的灶台、劣质木头的桌椅、还有坚硬的木板床。
而他正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炉子上的水沸了，壶嘴处发出刺耳的长鸣。然而这身子似乎挣扎着想动一下，却有心无力，最终颓然的倒在床上。
这感受，程吉安不知为何也感同身受，他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无奈，感受到他的怆然...忽然，他抬起手，就放在自己面前，像是在端详，口中长吁短叹。
程吉安自然也能看见，这一刻他头皮发麻。那只手的大小、形状、纹路他都不陌生...
——那正是自己的手！
可这双手在他眼前却如此的枯槁...小麦色的肌肤退化成苍白，皱纹横生、皮肤松弛，就连他引以为豪的力量现在也提不起半点。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他心头，这时，程吉安才恍然明白，这就是自己，老迈后的自己...
突然将一个年轻的灵魂寄放在老迈的躯体中，可想而知他会有多痛苦，那种朽败感、无力感时刻侵袭着他的心神。
记忆碎片带来的强大模拟能力更是将代入感发挥到了极致，现在，程吉安就感觉自己是个病榻缠绵的老头，心里有万般追求，可躯壳就是最大的枷锁...
“不！”他无助的悲呼，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如溺水的人在湖底绝望的呼救，回应他的只有静，连自己声音都听不到的静...
“咯吱——”破旧的木门开了，一道身影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瞬间被夺了过去，仅一眼，热泪就从眼底夺眶而出。
红衣犹在，容颜不老。
除却眼尾的些许细纹和嘴角亲切的皱纹，他找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其他痕迹。
“老头子，起来喝药了。”她声音温和，用生了些皱纹却依旧柔软的手将他扶起。
滚烫的汤药在她红唇边被吹到适宜的温度，才轻轻端到他嘴边。
病床上那个老头子愣住了，巧合般问出了程吉安最想知道的问题：“姑娘，你是我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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