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
黑暗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充满爆发力的柔韧腰身摆动着，黑色鱼尾在水中划过无数涟漪。
里昂拆掉那些连接在自己太阳穴处的控制线，伏在池旁轻轻嘶哑笑出声。
他又见到千枝了。
虽然不是用自己的双手，而是靠着傀儡的眼睛，不过...他总算是再一次看见了她，嗅闻她，触碰她。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真的死去。
那是千枝第一次主动拥抱他，但拥抱的下一秒她的藤蔓就穿透了他，他们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温暖却冰凉。
他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
曾经作为灾厄的他诅咒所有人，吞噬所有活着的东西。
但是当千枝的血液汩汩流出，在他的掌心流淌不歇时，他被粘稠恶意所覆盖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还不能死，她需要活着。
在他无聊的灵魂下面，这是他唯一追寻的东西。
他复杂地想要吞噬的、撕碎的、守护的、掠夺的——
“母亲！”他第一次呼唤这个让他感到憎恨的称呼，将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星际意识。
“救救她！她还不能死！”那一瞬，毁灭一切的本能被另一种激烈的情绪完全吞没。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是抚着千枝越来越苍白的脸。
一声叹息，银发女人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我已经消弭，仅存幻影，”她悲悯地看着她的另一个孩子，在她满怀对星际恶意时生下的孩子。
他冷酷、暴戾、善恶不分，厌恶所有活着的生灵。
但他唯一的弱点就只有他怀中的少女，他追逐她，就像是某种本能。
就像是行尸走肉的躯体去寻找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丛生荆棘寻找丢失的柔嫩花蕊，又像是永远粘稠潮湿平静的死水终于遇上一泓清冽甘甜的泉。
她是他唯一的寄托。
“我能做的，就是将你的力量净化，并成为生命力转移给她。但这样的话，你会消失。”
“消失？我会死？”男人猩红眼眸跳动幽暗的光，像是不甘熄灭的暗色烛火。
“那又怎么样？”他哈哈笑起来。
只要千枝没有死，怎么样都无所谓。
她的灵魂又不像她的柔软身体，可以一直被他发现和牢牢掌控。
他厌烦了等待，厌烦了寻觅，他宁愿将自己献祭。
这个诞下他的女人看轻了他，别以为借着这样的理由就想将他完全消灭。
就算肉体消弭，他的灵魂不死，他会将所有关于千枝的记忆镌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他的灵魂将全部是千枝的名字。
只有这样，当他再次重生时，他会在第一时间想起她，找到她，以及，得到她。
“拿走吧，全部拿去，让她活下去。”厄抬起手掌，粘稠的雾气在他的掌心蜷缩，变成翻涌的漆黑球体，它穿透银发女人的身体，变成洁白的水雾，慢慢地流进少女的身体里。
千枝破损的胸口在慢慢恢复，而厄的身体在缓缓消失。
他盯着千枝，抬起手指想触碰她，却在碰到她的前一秒，湮灭消失。
漆黑鱼尾在水下摆动。
里昂抬起手臂，盯着自己重获新生的手，上面凸起青色筋脉，手指细长、骨节漂亮。
这是一具和他如此匹配的身体。
强大，又空洞。
空洞到在他进入这个身体之前，那个原本的灵魂就放弃了挣扎，迅速消弭。
而他继承了里昂的所有的记忆，了解到原身匮乏到几乎为零的情感。
这具身体曾经只是联邦的机器，没有情感，也没有强烈的自我目标，所以灵魂才会湮灭得如此迅速，像是终于甩脱了肩上的负担。
原身正与他相反。
他的灵魂如此顽固执拗。
即使堕入灵魂的转生之门，因为曾背负的那些罪恶，他被厉火焚烧无数次，又被净化之水腐蚀身上的浊尘上万上千次。
即使千疮百孔，灵魂被处决凌迟了无数次，他的灵魂依然没有灰飞烟灭，因为那个执念。
水中鱼尾摆动，涟漪荡起，水声淅沥，让里昂的思绪慢慢回笼。
那些刻印在他灵魂上的鞭笞的痛苦，也不能遮掩从鲜活的心脏处传来的兴奋战栗感。
“千枝。”里昂念着少女的名字。
结实有力的腰腹下方某处随着心脏悸动慢慢嘭起。
一摆鱼尾，里昂耳后腮丝随着浸入水面的动作一张一合，他重新沉入池底，将链接神经通路的控制线安置在自己的太阳穴处。
...
千枝坐在靠伊恩的位置，听着西奥侃侃而谈。
刚才在温室里还像只浸着魅惑药水的金发妖精，现在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西服，一本正经地端着张严肃的俊脸。
如果忽略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还在抚弄那件被濡湿的衬衫上的话。
千枝看着他的手指不断地在衣襟处的那一小滩水渍上打着圈，咬着唇将头扭过来。
变态！
“联邦外交部副部长亚伦和他的下属共五人，已经在昨天被驱赶出境，”旁边的卫兵报告，“但是在送往多铎边境后，联邦负责接收的军舰发生了爆炸，其五人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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