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善嘉捧着托盘靠近二门边，手臂已经酸得不行了。
要不是怕这深宅大院人多眼杂，她很是不必这样一路虔诚的托着过来，跟要上菜似的。
结果，刚转到花墙旁边的夹角里，捏着账本子扇了扇风，顺带捶捶胳膊中场休息。
就听隔了堵墙，两个婆子正有来有去的说闲话……
柴善嘉当然不认识什么马家大爷。
她连送账本子的目标NPC张简他媳妇都不认识。
但是……
意外死亡？
又一个禀赋弱的？
老马家这一代是串了什么纸皮核桃基因吗？一个两个都不用门夹，一碰就稀碎？
哎？这得听听……
柴善嘉猫悄着凑过去，把脑袋贴在花窗底。
两个婆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刚靠近，一阵夜风过来，那扑鼻的酒精浓度跟掉酒缸里了似的。
而且，这俩不光喝酒，听着话缝，还时不时有骰子声。
胆儿挺肥。
太公刚嘎，搁这儿举杯庆祝呢……？
“……大爷要是还在，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排场，什么呀就！那地衣幔帐全是库里的旧物凑的，除了是素色，布都不是同年同批，经纬都不规整。”
“嗐！席面和酒就更是了……嗝！这酒，还不如西大街望江楼的烧三春……嗝！”
“还有那寿材，老太爷什么样人物？用椴木棺？也不嫌丢份……十二点，小！”
一阵摇骰子声。
贪杯打酒嗝那位眼看又输一回，嘀咕着再次念起马大爷：“……若是大爷还在，我姑娘兴许就成了，我也不必这把年纪在这儿摸黑守夜挨蚊子咬。”
“嗨哟，可算了吧！就大爷那身子骨，成个什么？大太太快三十的人了，光个儿嫁来的，又细条条甩着俩胳膊去的庵堂，看着身上还倒找几斤肉。
你姑娘杵大爷院子里十来年，我看呐，成佛都比成事容易！”
……
嗤！
柴善嘉差点呛着，险险自己给捂回去了。
而隔着墙的两个酒鬼婆子灵敏度显然不高，调笑了一回，继续醉酒忆大爷。
问题是……
嘎得新鲜热辣的难道不是我们太公？
大爷都死了快半年了，怎么个事呢……
“按说，大爷这辈长成人的统共也就五个，那仨不是一房就不提了，单只老太太所出的兄妹俩，身子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可是，原也没到要命的地步，怎么就这样了……”
“很是呢……嗝！霜华园的姑奶奶，昨儿一天水米未进，晚间吃了盏鹌鹑羹，又吐了半宿。”
“诶，也是难为，毕竟服着丧呢……”
……
话说到这儿，柴善嘉才算是听见了点有用的。
张简夫人怕就是霜华园的这位姑奶奶。
只是按这时的风俗，再怎么马太公刚死，亲闺女怎么还吃上鹌鹑羹了？不用场面上孝顺两天清清肠的吗？
而且这对兄妹，大爷到底是不是自然死亡不好说。
仅剩的一个，张简说她自来羸弱，婆子又说她一天不吃，一吃吐一宿。
再加上大爷遗孀大太太也没生养，单枪匹马去的庵堂。
老马家这风向不对啊……？
不是前朝司马家吗？
祖坟让掘了啊……
……
六月里，哪怕夜间也依旧燥热难安。
尤其此时的大户总爱栽种些这个那个一排一丛的，夏夜里就愈加热闹，蚊蝇蛾蚁也活泼泼的追着人。
柴善嘉又在墙下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拎起托盘，甩着账本继续往前。
叫开了二门，果然，俩婆子红艳艳、摇摇晃晃……
“……这是哪房的小蹄子，这个点了还到处野？裤腰带松了还是皮子紧，也没个规矩！合该乱棍打杀了出去才好！”
“就是……嗝！待我回禀姑奶奶，提脚卖了你去私窑子，也省得你往回跑了……嗝！”
柴善嘉有些无语。
这俩都跟帝企鹅似的了，还逞凶。
想来平常也不是什么慈善人。
眼看她们不但骂，还伸过手来掐，全往那不起眼的地方招呼。
瞬息间，柴善嘉一边闪避点满，一边抡圆了黑漆托盘！
“邦邦”！
一人脑门上给了一下！
舒服。
而后，她脆生生的骂道：“家下办丧呢，进进出出的忙乱少人管，姑爷叫送账本子给姑奶奶，也能让你们两个刁滑的老货趁机拦一道？
心理变态啊？自己喝大酒赌钱，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给人造黄谣的？
怎么，老太爷过世了，用不着这么些人，想被裁……被卖？地方都选好了，要去私窑子？支会一声啊，跟这儿喊打喊杀的作甚？找死呢？”
眼看俩醉醺醺的刁婆子被邦邦两记，打得边扎马边转圈，捂着脑袋哎哎叫。
柴善嘉越发理直气壮：“去！去弄盏灯笼，给我前头引路。再来个人扇扇风、赶赶蚊子，咬死我了。姑奶奶急等着看账呢！赶紧的！”
“哎哎，是是是……”
……
其实倒也不是这样积年的老油条，被一两句话就轻松拿住。
而是这家接连死了大爷、太公，权柄本就明晃晃转到了唯一的姑爷张简手上。
这种看门守夜的下等婆子，别说张简使了人来送账本，便是两口子院里洒扫的丫头出来吆喝一声，该照亮还得照亮，该扇风也得扇风，是巴不得有机会往上凑……
“姑爷”二字，真叫柴善嘉当了回令箭……
“……姑娘瞧着眼生，想是那边府上的？”
最终，叫那喝得少些的婆子抢了提灯的活儿，她兴兴头半退着往前，脸都要笑烂了。
柴善嘉什么人，话里话外一点音，就能琢磨出味儿来。
怪道这婆子如此轻易服软，原来还有别的原因……
张简娶了马家的姑娘，在逐鹿虽跟赘婿无二，但夫妇俩平素并不在马家住。
因此柴善嘉个生脸，马家当张家的，张家当马家的，才能钻空子。
她心中有数，也不作声，只含糊“嗯”了一记，正要趁机探问点什么……
谁料，霜华园居然这么近！
且月夜下，飘着素白灯笼的套院，恰在这时，门扉轻启。
“吱呀”一声！
空气中，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弥散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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