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益听到桑知的问题，呆愣一瞬，旋即错开了目光，点了点头。
桑知弯下身，走到莲花池旁，手指在雪地上轻轻划过，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串脚印边缘残留着细微的冰碴。
“公主是在两个时辰前溺毙的吧。”桑知又问。
昌益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点了点头：“差不多正是。”
那会儿宴会还没开始，她平日里又最喜欢在这莲花池旁边的景致，就打算来这里喂喂鱼，打发时间。
只可惜莲花池位置偏僻，恰巧又在一处假山后，她溺毙许久，一直到宴会结束，才被人发现。
桑知看着莲花池男子脚印上的冰晶，比其他地方的薄了许多，且和昌益脚印上的差不多，看来正是她溺亡的差不多同一时辰踩踏的。
桑知深深地看了昌益一眼。
"公主请看，"她指尖指向脚印轨迹，"这脚印深三寸七分，应是成年男子疾行时留下的。脚印间距忽大忽小，可见此人当时......"
她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假山阴影处。
“心中很慌乱。”
“从脚印上凝结的冰晶来看，这人差不多和你同一时间踩踏的，出事前，你就没发现有过其他的人？”桑知摸了摸下巴，抬眸看向昌益。
"或许是洒扫宫人......"昌益的魂体忽然晃动起来，发梢冰晶簌簌而落，“这莲花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有人来来往往留下脚印也很正常。”
“或许......或许这人恰好是在我掉下池子后才来的，我也不清楚。”
昌益低下脑袋，不敢跟桑知充满怀疑的眸子对视。
她慌忙指向池畔梅树，"今晨有宫婢在此折梅供奉佛堂，我亲眼所见！"
桑知和皇帝一同顺着她所指望去，梅枝上的积雪完整无缺，连个指痕都没有。
皇帝袍袖下的手骤然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昌益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尴尬的错开眼，心中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陛下，"桑知突然转身，"可否允臣查看假山洞穴？"
昌益慌了神，连忙飘到桑知身前，挡住她身前的假山。
“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失足跌落的，你为何非要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昌益害怕挡不住桑知的去路，于是便有一些慌不择言。
“我不要你管！你这是多管闲事！父皇！你快让她走——”
“荒唐！”皇帝猛的一甩袖子，两鬓的胡须气的一抖一抖。
“昌益！休得无礼！叶姑娘一心为你，你却说她多管闲事，昌益！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皇帝对上昌益委屈的目光，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几分。
“昌益，父皇刚刚便觉得你很奇怪，你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讲出来吗？为何说话前后矛盾？又如此冲动，”皇帝捏了捏眉心，“这不像你，昌益。”
“父皇——”三皇子突然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三皇子走到了莲花池旁，离那个脚印很近。
“昌益刚刚出事，心情起伏则是正常，说话一时失了分寸也能理解，”三皇子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站姿，对皇帝继续说道，“况且，昌益都说了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觉得还是尽量让昌益入土为安比较好，而不是在这里纠缠什么莫须有的脚印。”
“皇宫太监没有上万，也有成千，来来往往实在正常不过的了，又何苦纠结这个？”
三皇子微微加快了语速。
桑知眯起眼睛：“三皇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莲花池旁的石头上有薄冰青苔，湿滑无比，你还是快到这边来吧，免得一会儿不小心掉了进去。”
三皇子神情僵硬一瞬，连忙冲桑知摆了摆手。
“无妨，我就是站在这里看看，不用管我。”
三皇子说着话，脚下却未曾移动分毫。
桑知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不顾昌益阻拦，走到假山的洞穴中。
假山上插着许多奇珍异草，许是有人为这上面的花草定时浇水，因此假山下的土壤相对湿润。
而地面上的脚印，就连鞋底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桑知的声音从洞穴中传来，显到空灵又悠扬，"这靴底的万字回纹，似乎很独特，跟普通太监的都不一样。”
“不过是个鞋底的纹路，这又能说明什么？”三皇子高声道，“我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为昌益准备后事。”
“闭嘴——”皇帝沉声呵斥，不悦的目光冷冷的投在三皇子身上。
“昌益可是你妹妹！”皇帝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现在，你亲妹妹的死亡存疑，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印，你居然都不关心？！”
“你究竟是真蠢？还是冷心冷情！”
皇帝看着眼前跟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心头第一次涌上了失望，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三皇子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桑知已经将假山中的靴底纹路记在心中，又仔细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就走出来。
“陛下，我觉得这个脚印很可疑，我可以将它画在纸上，请陛下下令在宫中排查，看看是谁的靴底纹路与这个相似。”
昌益的魂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白光，原本清明的眼眸染上血丝："我都说了！是我自己......"
"公主还要隐瞒到几时？"桑知突然走向池边，眸光落在纠缠的脚印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昌益咬唇。
桑知的手指轻轻拂过池畔青石，指尖沾着晶莹冰层。
她突然转身，指尖指向莲花池旁石面上的青苔："陛下请看这青苔。"
皇帝蹙眉上前，只见石面覆着冰层，墨绿青苔如细密绒毯完整铺陈，连一丝抓挠痕迹都无。
"若是失足滑落，"桑知指尖在青苔上方寸许处虚划，"必会留下刮蹭痕迹，青苔也不再完整，可这青苔..."她突然发力抹开积雪，整片青苔竟如新织锦缎般光滑，"一丝痕迹都没。"
“而且，昌益公主尸体的鞋底也很干净，不像是不小心滑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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