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说说的，你怎么当真了?”钱峻洋察觉出郭瑜态度中有一丝不对劲。
“你说那徽州商人叫汪宣?”女孩语气淡淡，问的似乎很随意。
钱峻洋却看到了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
“对啊，是叫汪宣，一个挺有意思的角色。”
“事情有点复杂。”郭瑜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显得沮丧，“我家住的地方就叫做汪氏义庄，几年前被评为控保建筑，门口还安了一块介绍牌。上面简略介绍了义庄的建筑结构和风格，以及汪氏义庄的来历。”
钱峻洋眼睛微微眯起，感觉到事情渐渐变得有趣起来。
“难不成建造这所义庄的就是汪宣?”
郭瑜缓缓点头，动作坚定而有力，确认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在评弹故事中，这个汪宣后来怎么样了?”
钱峻洋舒展了一下筋骨，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表情似笑非笑。
“说来也是稀奇。这汪宣自从输了官司以后，心态出了问题，从此一蹶不振，成了一个浪荡子。无心经营产业，混迹于青楼赌坊，不到一年便败光万贯家财，沦为一名乞丐。”
郭瑜想了想，接话道，“还真够惨的。不过，既然故事里他最后成了乞丐，就应该没有能力修建、维持这所义庄。那么《描金凤》这部评弹也不具备历史真实性。”
“故事还没有讲完哦。钱志节在干旱时节求来一场大雨，挽救了满城百姓，被召到京城去面圣。凭借着出色的察言观色技巧和一点运气，深受万历皇帝赏识。他趁此机会保举汪宣出仕为官，起步就是通判的职位。而汪宣经历一场人生大起大落，人变得通透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开，索性拜入钱志节门下，此后终身执弟子礼。”
“居然还有这种事?一个商人散尽家财，最后成了朝廷官员，算不算是阶级跃迁?”郭瑜笑盈盈的问。
“他原来是城里有数的大商人，散尽家财换了一个六品通判。社会地位肯定是提高了，收入跟之前没得比。考虑到他受到钱志节的关照，后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显然是赚大发了。”钱峻洋给解释了一下。
“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前期是富商巨贾，后来成了高官显贵。还真是个有福气的，难怪晚年要设立义庄做善事。可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唔，我洗耳恭听。”
“如果钱志节真得到了《无字天书》，会不会传给汪宣?”
“有可能，毕竟钱志节只有一个女儿，按照古代社会思维逻辑，汪宣这个便宜徒弟有机会获得传承。”钱峻洋说道。
“《无字天书》会不会最终落到了汪宣手里?而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一双可以看到上面文字的慧眼。于是就将这本书藏进了义庄，静待后世有缘人来发现。”
“基本逻辑应该是没问题的。可你这个想法跳跃的有点大。”
“你看里面这女孩，长得跟我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我可以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手上的那叠白纸。”
“然后呢?”
“这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我本人，而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多元宇宙，平行世界?”钱峻洋猜测。
“有点类似吧，但是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原本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却阴差阳错的与我错过了。而在这个空间里，我看到了当年那个时间点上的另一个分岔。”
钱峻洋指了指还在奋力作画的小男孩，“照你这个思路，我小时候有机会学炭精画的，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郭瑜眨着大眼睛，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可能的，这行当早就被淘汰了，学这门手艺毫无意义。”
“这倒也是。但总有那么一丝微小可能性吧。比如说，你要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郭瑜又给找了个理由。
“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有地域性的，炭晶画的传承在毗陵，咱们这里想抢都抢不过来。”
“先不管了。想请你帮一个忙。”郭瑜脸上浮起一层笑容。
“你别这么笑好吧。弄得我心里挺不踏实的。”钱峻洋苦笑。
“别忘了，咱们只是意识进入这里。大不了就当是一场噩梦好了。”郭瑜声线更加温和了。
钱峻洋猜测，她现在使用的这个身份，曾经非常善于发挥自身魅力，从举止到语言，总透着一股酥媚入骨的风情。
“你就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郭瑜伸出青葱般的嫩白手指，朝店铺中小女孩虚点一下，
“这时候该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
“啥?”钱峻洋大为惊愕“你想要她手里的那些白纸。”
“不是白纸，是《无字天书》，这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只是当年错过了而已。感谢上苍又给了我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郭瑜双手合十，声音软糯清脆，内容却极度自我。
钱峻洋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刚才嫁衣煞虽然身上戾气深重，心智却很单纯。而现在这女人，表面上尽管风情万种，貌似和蔼亲切，内里绝不是个善茬，看见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也绝不放过。
“好，你动手吧，我尽量配合。”钱峻洋一口答应下来。对于这所谓《无字天书》他也是很感兴趣的。万一能抢到手里一观天机，还真有机会破解现下的困局。
郭瑜动起手来毫不犹豫，两步走到店铺门前，一把推开大门，气势汹汹直奔小女孩而去。
男孩女孩同时抬头，男孩面容冷漠，淡淡看了一眼郭瑜，只把她当做空气。只是在不经意间手中炭笔滑动速度加快，像是要赶着把画完成。
女孩一脸惊恐，小小身子像是中了定身法，僵持在原地。好似小羊羔看见凌空扑击而来的老鹰，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郭瑜知道好机会就在眼前，奋力加快脚步冲向女孩，伸手向桌上那叠白纸抓去。
没来由的，钱峻洋感到一阵心悸，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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