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栀紧抿着唇瓣，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说过去有些误会，此次过来掺杂各种因素，可她到底还是念出了那声妈妈。
不否认有哄人的意图，但黎榕在她面前出状况她的心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
没过多久，医生渐渐离去。
黎榕得女儿承认情绪太高昂，病弱的身躯不足以支撑猛烈的悲喜起伏。
床边仪器回归宁静后，黎榕嘴边含笑，朝姜颜栀伸手，只有将女儿的手握在手中时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女儿是真的在她身边，是真的愿意唤她妈妈了。
姜颜栀坐下，眼睛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确保她已无事才松了口气。
“然儿，让你担心了，没吓到你吧？”
姜颜栀顿了顿。
黎榕的声音太温柔，太慈爱，听进耳里痒痒的，尤其是她那句“然儿”让姜颜栀短时间内给不出回应。
印象之中，沪城之别前，黎榕一直都是喊她“然儿”，有时是宝贝，有时是小宝。
可不论如何改变，都承载着黎榕对她的满腔爱意。
时隔十六年再次听到，恍若隔世，她竟觉得无比陌生和别扭。
撞进黎榕那双泛着泪光的眸子，她的心软了，摇摇头：“您没事就好。”
黎榕紧紧牵着姜颜栀的手，往别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感慨：“老公，你看到没？我们的女儿终于愿意承认我了，这么多年，我好久都没感受到这么开心了。”
亲情面前，纵使是江延昌也忍不住情绪。
“我看到了。”
说完，他骤然发现，“老婆，你认得我了？”
一屋子的人陷入沉思。
黎榕视线从老公身上错开，而后停留在姜颜栀身上，点点头。
一时激动，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突然就能认人了。
江延昌喜上加喜。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毫无转化迹象，仅是姜颜栀喊了声妈妈，便能轻易让黎榕恢复正常。
江叙迟也是感到震惊，可转念一想，姜颜栀本是她最大的心结，现今心结解开了自然就恢复了。
为了给母女二人足够的空间，江延昌和江叙迟识趣离开。
在医院走廊上，江延昌终于忍不住对墙抹眼泪。
江叙迟默默看着，如今姜颜栀唯独欠缺了那声“爸爸”，虽不愿在她面前表露情绪，可父亲是比任何人都要在意的。
房内谈话不得而知，时间过得飞快。
姜颜栀出来时黎榕睡下了。
江叙迟连忙站起，看到了姜颜栀眼下的微肿。
“虽然是一家人，但还是要谢谢你。”
若没她的到来，妈妈的病情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
姜颜栀抬头，忽觉一身轻。
“应该的。”
她的目光穿过江叙迟，和其身后的江延昌对上，后者相比于黎榕，给予的表现更多是愧疚和后悔。
愧疚当年没保护好她，让她在外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想问您一句话。”
听到姜颜栀主动和自己说话，江延昌有些手忙脚乱，至终摆出了类似军姿的姿态，脊背坚挺，神情认真，浑身都是紧绷着的。
江叙迟脚步一挪，往旁侧闪了闪。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在我和荣誉名声面前，您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我自己思考过无数遍，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孩子，荣誉名声那些跟我的孩子比起来，不足一提。”
近乎是脱口而出。
这个答案早在他脑海中回答过无数次，每当江家往上发展一步，他对女儿的愧疚心便重一分。
姜颜栀含泪而笑。
人都是有私心的，当年若她活，死的便是江兮月，可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出发，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首选是自己？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
即便是事后，多年来也不曾释怀。
这个不经任何思考和犹豫的回答或许只是安慰话，可她想听，也很在乎。
“栀栀，我们都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你造成的伤害很深，一生都无法忘掉，我们的道歉弥补不了你任何，我也知道你今日过来，叫出那声妈妈只是想让你妈妈有个安慰，说到真正的原谅，我们不敢奢求……”
“不。”姜颜栀吐出一字。
对面人的话戛然而止，微蜷的指节透露着局促不安。
“在知道真相之前，我的确恨过你们，可在知道真相后，你们的弥补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一直想要的只是一个表态而已，至少我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至少你们曾后悔过，已经足够了。”
“我原谅你们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为坦然，像是恍惚间卸掉了身上全部束缚自己的包袱，身心轻松。
“栀栀……”江延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姜颜栀朝他微微一笑：“爸爸。”
这声称呼，媲美世间所有。
稳重如江延昌，此时此刻忽抬脚步疾跑过来，直接将姜颜栀抱入怀中。
行为过于应激，却并无不妥。
这是他的女儿，从出生起就捧在手心呵护，眨眼十六年已过，这期间他从未履行过身为父亲的职责，一个情绪之下简单的拥抱，成为他发泄所有对女儿情感的出口。
姜颜栀能感受到这个已有银发的男人身体在颤抖，她慢慢抬起手，在江延昌背后轻轻拍着。
这个动作在病房里，她也对黎榕做过。
两位长辈的反应几乎一样。
分开后，江延昌急忙擦掉泪水，仍沉浸于巨大的欢喜中。
江叙迟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中受感染颇深。
**
夜幕彻底掩盖天日时，姜颜栀坐进了江叙迟的车。
车窗全降，她迎面感受拂在脸上的风，竟觉得今夜的风格外温柔。
眼花缭乱的光线在瞳中一闪而过。
有人说话：“你和家里已经相认，以后江漪然这个名字是要保留还是换掉？”
他了解过，十六年来姜倾绵和姜颜栀两个名字都意义非凡，若说突然舍弃，一时间做不到。
而江漪然虽是父母取的，却未必一定要用。
但江姓，一家人都希望她重新接受，当然同不同意在于姜颜栀，而非他们。
姜颜栀看着窗外，瞳孔失焦。
似是思忖过了，她答：“不能贪心点吗？无论是姜倾绵还是姜颜栀，或是江漪然，我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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