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方一念照常去县城跑腿。
谁知任务完成后众人准备散去时，带头大哥却叫住了众人。
“大家先等一下，我有事要说。”
众人面面相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下文。
带头大哥清清嗓道：“今天是最后一次跑腿，以后大家都不用来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便炸开了锅，想知道为什么不用他们了。
带头大哥满脸无奈，让众人先安静下来，“大家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如果可以，我也想继续做下去，可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带头大哥环视一周，见周围都是自己人，便向众人招招手，示意大家靠近些。
众人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见状赶紧凑了过去，方一念也不例外。
带头大哥小声道：“这也就是你们跟着我的时间长，要是别人我才不说呢。我跟你们讲，我之所以说不做了，是因为朝廷马上就要征兵了，我有亲戚消息灵通，说是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
“这段时间县城风声紧，听说马上进城都要收费了。咱们还是安分些，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
征兵？！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谁不知道云国在和泥国打仗啊，但是他们是真没想到征兵会征到他们头上。
要知道他们县城距离打仗的地方隔着两个州呢，再怎么算也轮不到他们去打啊。
“兄弟一场，我给大家提个醒，家里要是还有些家底的，到时候就用钱顶了这名额，否则去了战场能不能再回来就不好说了。”带头大哥语重心长道，随后便率先离开了。
带头大哥走了，其他人也作鸟兽散去了。
方一念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路上一直在想征兵的事。
虽然说可以用银子顶名额，可是那至少要十两银子才行。
她家刚还完欠的债，哪里有十两银子的家底啊。
回到家后，方一念将今天挣的铜板拿出三分之二给许姨。
许幺娘将幼子递给了方一念，转身去将铜板放好。
这几个月过去，方勇的伤都好了，此时正坐在屋檐下编竹筐呢。
方一念抱着弟弟坐在父亲身边，一边逗着弟弟，一边走神。
家里有多少钱，她心里是有数的。
如果征兵真的征到他们村的话，他们家是不可能有钱顶名额的。
向别人借也不现实，村里人都不富裕，家家都征兵，谁家不缺钱呢。
到那个时候，她和爹就一定要有一个人去。
可是——
方一念叹了口气，苦笑想着，她爹那么憨，跑路的速度又那么慢，她怎么敢让他去啊。
爹现在有妻有子，虽然生活穷苦，但是好歹一家人在一起啊。
若是爹去了，九成可能是回不来的，到时候这个家就散了。
若是由她去，她不能活着回来的概率，大概也是九成。
但是死就死吧，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够辛苦的，若是早一点离开，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她死后，爹会很伤心吧。’方一念看了眼方勇，如是想着。
‘爹会，但不会伤心太久。’方一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弟弟，‘因为他，也因为生活没有谁都要继续走下去。’
爹，对不起，这次就让我来选吧。
方一念眨眨眼，将眼中的泪光努力眨掉。
她怀里的方小弟伸出小手，摸了摸哥哥的脸。
方一念将自己的头埋在弟弟软软的小身子上，轻轻地蹭了蹭。
“儿子，这是怎么了？”方勇放下手里编好的竹筐问道。
今天儿子回来就有些恹恹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一念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发闷道：“唉，别提了，领头大哥今天说以后都不做这个活计了，以后都不用再进城了。”
“这下又没有赚钱的活计了。”
原来是这样啊，方勇失笑，伸出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道：“没了就没了，爹的伤都好了，过几天就可以进城干些力气活，你也该歇歇了。”
方一念沉默地点点头。
半个月后，征兵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方家村。
村长挨家挨户说这件事，劝众人早做打算，别等到官兵来提人的时候拉拉扯扯，给家里招灾。
村长到方勇家的时候，方勇夫妻还在地里干活，家里只有方一念抱着方小弟。
“一念啊，你爹没在家啊？”村长问。
方一念道：“没在家，我爹和许姨在地里干活呢。三叔公是有什么事吗？”
方一念给村长倒了碗水，请他进来坐会。
村长从早上说到晌午，确实是渴了。
他接过碗一饮而尽，又坐在椅子上缓了缓，道：“你也这般大了，跟你说也一样，到时候记得告诉你爹和你姨。”
“朝廷要征兵，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后天就会来咱们村提人，你让你爹准备好。家里要是有十两银子，可以拿钱顶，要是没有就叫他准时到村口集合。”
方一念抿了抿唇，道：“三叔公，每家出一个男丁，那我家我去行不行啊？”
村长惊讶道：“你去？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去不是找死吗？”
不是他老人家看不起小年轻，主要是阿勇家这小子，下地都费劲，还上战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三叔公，我爹之前上山打猎，因为跑得慢被大虫抓伤了。他这样的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在战场上跑得快可重要了。”方一念不服道。
村长一想还真是，都是贫民百姓，都没上战场杀过人，跑得快至少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可是你太小了，连十五周岁都没到。”村长露出不赞成的神情，半大小子上战场，听上去就像儿戏。
“好了，你就按我说的告诉你爹，要是你爹同意你去，那我没话说，马上就将你的名字写上。”村长站起身子，转身去了下一家。
方勇夫妻在地里也听说了征兵的事，回家后听儿子说村长来过了，二人脸上更是愁云密布。
方勇见家人脸色都很难看，他强颜欢笑道：“别拉着脸了，虽然上战场确实很危险，但若是运气好，没准我还能混个小官当当，那咱们家可就不一样了。”
方一念垂眸，敛去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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