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日日喝着苦涩的中药，方凌云很是心疼她。
“你不必如此，子息乃是上天所定，怎可强求？”
李嫣却道：“官人待我宽厚，我却不能为官人添一儿半女，让官人和婆母关系恶化。虽是天定，但总要尽尽人事，才知天意如何。”
方凌云叹气。
李嫣又试探地道：“其实，官人和郡主已然成婚，郡主若有所出，也是方家嫡子。如此，公婆那边，也有了交代，少了这些不必要的烦扰。”
方凌云蹙眉。
他何曾不知。
只是，现在是怀玉郡主躲着他，并不愿意同他圆房。
她还尖刻道：“永昌伯和李夫人鹣鲽情深，我福缘浅薄，不想破坏二人的夫妻情谊。若要子嗣，府中还有小妾，你自去寻去。”
方凌云原本就不喜欢初露，自怀玉郡主入府后，他更是再也不去了。
他心烦意乱，外出和同僚喝酒。
酒席上，裴子玉也在。
国舅爷一夫二妻之事，在京城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他内宅之事，外界也是时常议论。
因裴子玉和怀玉郡主此前的事情，他不好对此事评点，免得传到方芷茵耳朵里，平白让她多心吃醋。
但喝了酒，裴子玉又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怀玉郡主貌美如花，才高八斗。你宠爱李夫人倒也罢了，怎的如此冷落郡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凌云打掉他肩上的手，冷眼觑他，“你喝醉了，慎言。”
“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裴子玉道：“此前，郡主就非你不嫁，她对你痴心一片，满城皆知。如今你娶了她，却如此待她，也就是仗着你姐姐是皇后，皇上不敢责罚你。”
“是她要嫁，我并不想娶。何况，如今因她之事，我府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你对郡主究竟有何不满？”
裴子玉道：“莫非，你是还想着那敌国公主？”
方凌云捏紧茶盏，睨向他，真是醉糊涂了。
他垂眸，思及往事，淡淡：“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放下了。”
“既已放下，你何不珍惜眼前人？”
裴子玉问：“你可去过金玉书院？”
“不曾。”
“有时间就去看看，也许，郡主并非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可取。”
方凌云不言不语，喝完这盏酒，把裴子玉送回去了。
过了几日，方凌云休沐无事，想起那日的谈话，真去了金玉书院。
金玉书院是怀玉郡主出资办的女学堂，专门教授女子读书习礼。
如今的世道，只有世家大族的女子才有念书识字的机会，贫苦人家的女儿到了年纪，便嫁人操持家务，一辈子浑浑噩噩。
方凌云看了一圈，没见着怀玉郡主，倒因男子之身擅闯，被拦下了。
他问起怀玉郡主，女学士道：“郡主今日不在。”
方凌云疑惑，她今日分明出门去了学堂，怎会不在？
莫非，这去学堂只是一个由头，她并不曾在此教书？
这么想着，他离开学堂，恰好在门口，撞见怀玉郡主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同一个男子理论。
“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早晚是要嫁人生子的！我已经给她定了亲，她以后不必来了！”
“她尚未及笄，你怎么能让她嫁人？”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你这个外人有何干系？你再这般纠缠，我便告到府尹，说你拐带良家妇女！”
“你……”
郡主到底理亏，只能看着哭泣的女孩，被父亲带走。
她红了眼眶，一旁的婢女安慰她。
“郡主，女子婚配原由父母做主，我们干涉不了的。”
“凭什么？”
“世道如此。”
“那便是这世道不公！”
郡主忿忿，像是想到了自身一般，“我贵为郡主，尚且身不由己，原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有所改变，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谈。”
自她嫁人后，女学堂的学子越来越少了。
现在，大多数都是家中尚有闲钱的，甚至有些，干脆是冲着她郡主名号来的官妇，想要结交笼络。
这不是她创办女学的初心。
怀玉郡主转身，看到了方凌云。
方凌云看着她，欲言又止，刚迈前一步，郡主已经离开了。
下午，方凌云就入了宫，跟方芷萝说起此事。
方芷萝觉得稀奇。
“你这是帮郡主说话来的？”
他抿着薄唇，“我只是觉得，她言之有理罢了。
方芷萝点点头，道：“这些陋习沉疴已久，一时半会的很难改变。譬如女子学堂，若非是郡主创办，根本开不下去。女子若是人人读书习礼，有了野心胸怀，谁还愿困守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为他们那些污浊男儿奉献一生？这不是那些迂腐礼教之徒，愿意看到的。”
“所以连长姐也没有办法吗？”
“有，但本宫即使贵为皇后，也是皇权礼制下的皇后，能改变的不多。”
方芷萝道：“我会尽力而为的，你放心。”
“是。”
两年后，皇帝颁发圣旨，准许全国各地兴办女学，每年从女学中，挑选成绩优异者入宫为女官。至此，女学之风在全国各地兴起，金玉书院也成为大夏第一所女子学堂。
方凌云有意和怀玉郡主缓和关系。
但怀玉郡主对他依然不冷不热。
直到圣旨下来，她知晓其中缘由，才主动来找方凌云道谢。
方凌云说：“我不是为你，只是觉得身为女子，一生困顿，实在可怜。”
怀玉郡主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不是为我，但还是谢谢你，能体谅女子的难处。”
说罢，她行礼离开。
方凌云欲言又止，还是没把人喊住。
一旁的小厮都看不下去，“大人何必这般言辞，哪怕说是为了夫人，讨夫人欢心又能如何？”
方凌云皱紧眉头。
两月后，方凌云生辰到了，怀玉郡主难得送了礼物给他。
她从前只是随意挑些金银器具给他做生辰礼，一看就是从库房随便拿的，敷衍得很。
这次的生辰礼，她送的是一双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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