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
面色苍白的皇帝躺在床上，气息越发虚弱。
看遍太医都不得缓解的他自知时日无多。
或许是人之将死，他越来越多的想到孩童时期，想到少年时期。
早死的母妃，青梅的皇后，占据他人生大量时间的两个女人反复在脑海中出现。
明明他和皇后早已离心，近年来情深爱重的妃子另有她人。
可临了，他恍惚发现，自己最想见的还是皇后。
弥漫着中药味的寝宫，皇帝强撑着精神等宫人带来他的发妻。
随着户外的风从门口涌入，穿着大红衣裙的皇后走了进来。
见到一袭红裙的皇后，皇帝的表情出现片刻空白。
他或许回忆起了他们的大婚，眼角悄然涌出泪水。
“晴儿……”
皇帝视线模糊，沙哑的嗓子叫着皇后的小名。
在这煽情的时刻，皇后咧嘴一笑。
“臣妾皇后沈氏，恭请陛下殡天。”
随着皇后此言一出，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带路的太监，室内伺候的宫女，皇后身边的嬷嬷自觉退下。
正在流泪煽情的皇帝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在香炉中香料燃到最后，发出轻微噼啪声时。
皇帝才艰难的扯动着嘴角。
“晴儿，这笑话并不好笑。”
他表情难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而见到皇帝表情后，皇后笑容更大了。
“臣妾并没有开玩笑。”
“请陛下殡天，将皇位交出来。”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而这一次，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皇帝拖着病重的身体坐起身，抓起床上的玉枕向着皇后扔去。
“沈初晴，朕与你多年情分，竟然不知你是如此恶毒之人。”
皇后没有移动步子，只微微侧身就躲过了扔来的玉枕。
面对暴怒的皇帝，她脸上挂满嘲讽。
“多年情分？哈，元逸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你母妃就是上届宫斗的失败者，自小见惯宫中人情冷暖的你，会不知道宫中女子为了争宠的手段？”
“你的宠妃不敬皇后，甚至为了自己的孩子给太子下慢性毒药，这些事你当真毫不知情吗？”
“我猜你是知情的，可知情却不曾制止处理，反而听之任之。”
“如果这就是你的情分，那这情分给狗都得被追着咬两条街。”
她言语锋利，直接撕下了皇帝伪装的假面。
“朕……”
皇帝想辩驳，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说出。
皇后仿佛看懂了他的窘迫，笑意盈盈的继续往下说。
“我猜，你要说你政务繁忙，对此真的不知情。”
“我还猜，你要说后宫归皇后管，就算真发生这些，也是我这个皇后的失职。”
“可是元逸啊，不管你知不知情，那些人不敬中宫的底气是你给的，谋害太子的理由也是你造成的。”
“皇后的权利是有限的，整个皇宫中最高的权利只属于你这个皇帝。”
“那些人所作所为固然可恶，但作为一切的事发起因，甚至是在背后直接或间接推波助澜的你，比他们更加可恶。”
她说着，面上的笑容消失，转换为一种悲凉。
“我不想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你，可偏偏，我查到的一切都在将你推向那个可能。”
“少年夫妻又如何，守望相助的青梅又如何。”
“在你登上皇位，品尝到权利滋味的那一刻，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雪中送炭，都变成了你的枷锁和猜忌。”
“你害怕我那扶你上位的母族会转过头来扶持我们的儿子。”
“为了保住你的皇位和统治，你放任甚至是默许宠妃毒害储君。”
“就是想着太子体弱，丞相府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会顾忌一二暂缓下来。”
“你不相信曾经陪你并肩的丞相府，也忘记了和我的誓言，更不记得我们的思齐只是一个想要父母陪伴的孩子。”
“你只知道，丞相府有扶持新帝上位的能力。”
随着她越说越多，皇帝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不曾对人言说的想法，会在这种情况被人说出来。
见到皇帝这副模样，皇后脸上突然毫无预兆的绽放一个诡异笑容。
“元逸，你觉得丞相府会造反，会扶持太子上位，为此不惜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被人下毒。”
“那我们就把它变作现实好了。”
在皇帝逐渐瞪大的眼睛里，皇后自袖中摸出了一卷书册。
“元逸，丞相府要扶太子上位，可是我们不能给太子留下任何污点。”
“所以，在后世的史书上，你会是一个荒淫无度，宠妾灭妻反被宠妃害的昏庸皇帝。”
“你在位期间的所有功绩，都会落在我父兄的身上。”
“而整个元国所有中央的错误政策，都会由你一人来担。”
“你会成为整个元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无功皆过的昏君，一个死后只配得到百姓唾弃的皇帝。”
“一想到未来你会被无数人唾骂，我就激动，哈哈哈哈哈……”
种种刺激下，本就病重的皇帝直接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苍白的脸上双眼外凸，嘴角和衣襟上沾染了暗红色的淤血。
“毒妇……沈初晴……你这个毒妇……”
“你弑君杀夫，就不怕思齐知道真相后反过来对付你吗？”
“别忘了，他是我的儿子，他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
听了这话，本来就笑的花枝乱颤的皇后笑的更开心了。
“噗，陛下真是病糊涂了，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害自己的人报仇呢？”
“你不会以为，你所作所为我会顾忌孩子年龄小就瞒着他吧。”
“他是储君，他从小的教育，让他远比同龄孩子接受力要强。”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来打扰我们的母子关系。”
“元逸，你就安心去吧。”
“你的江山，从今天起就要易主了。”
咚。
室内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片刻后，一袭红衣的皇后从皇帝寝宫走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御前总管见状忙凑了上去。
“皇后娘娘，陛下他……”
皇后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
“嘘，陛下他睡着了，别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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