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叹气：“你扛不起来，自然会落在太夫人肩上，国公爷和夫人肩上，甚至是郡主肩上。”
见梁沐祈迟迟没有回话，竹心刚想说她可以帮他。
梁沐祈猛地回头，定定盯着竹心的眼睛：“你一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过了会，徐姨娘和徐太太过来，发现梁沐祈走远。
徐姨娘小声问道：“世子爷生气了吗？”
“嗯。”竹心扶着徐姨娘的手，发现她的手在隐隐发颤，“姨娘别担心，世子是生他自己的气。”
习惯了在战场上拼杀的梁沐祈，除了上次被人放暗箭，每一次都是大胜归来。
可朝堂的阴谋诡计，可不是全靠勇气和兵力能解决的。
今年的正月，定国公府没有太多欢快的气氛，竹心忙着算账，忙着学做生意，忙着打听徐家后来的情况。
徐圩被调去河西，十五一过便动身离京。
翌日一早，徐老太太和徐太太被皇后召见，重赏一番。
吃了半个月肉的徐家，终于赢来了第二重胜利，再也没人敢故意为难他们。
徐姨娘的大哥也在太仆寺谋了个差事，皇帝亲自安排，加上有定国公去打点，徐大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愣是在梁沐祈面前哭了大半天。
眼看着正月快要过去，竹心终于决定去见琉璃。
阴暗潮湿的屋里，还没走到床前，竹心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肉气息。
等她点了灯，床上的形同槁木的琉璃快速闭上眼睛，沙哑着嗓音祈求：“快！快灭了灯。”
竹心没有去熄灯，而是拿到床前来：“你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适应了一炷香的时辰，琉璃缓缓睁开眼，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像是被恶鬼吸干了血肉一般可怖。
她自嘲笑道：“我这种人，见不见太阳，有什么区别呢？总归是要死的。”
看到枕头边的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竹心没有多说，起身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又去烧了热水端过来。
琉璃静静望着竹心，半晌才问：“世子爷都不愿意来看我？为什么你会愿意？”
竹心倒了一碗水，放凉后拿起勺子一点一点喂给琉璃，滋润了她干枯起皮的嘴唇。
“你给世子爷送信了？”
“何止送信。”琉璃转头看向身边的竹节玉簪，“我连这个都送了过去，世子爷还是不愿意来看我。”
温润入喉，琉璃多了几分力气，艰难的抬起胳膊，把簪子抓在手里，悲凉自嘲道：“我以为世子爷是喜欢过我的，可我没想到，他喜欢的，一直是你。”
水喂完了，竹心出去要了蜂蜜来，再次一点点涂在琉璃的嘴上：“世子爷的喜欢来得快去得快，这个世上的大部分男人，和他都差不多，你也不用太伤心。”
琉璃不信，死死盯着门口：“我给世子爷写了信，告诉他，你今天会过来看我，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我笃定他的心里有你，他一定回来的。”
竹心却笑了：“你怕是不知道，今天是苏姨娘的生辰，世子爷早早带她出门，你觉得世子爷会为了我过来看你？温香软玉在怀，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世，世子爷……”琉璃盯着门口，呼吸陡然开始急促。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世子爷和普通男人没有区别，一点担当都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夫人不值得信任，世子不值得依靠，我们要靠自己。”
把最后的蜂蜜喂给琉璃，竹心起来后转身，梁沐祈正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脸焦急的苏丽娘。
瞬间，竹心头上冒出冷汗来，福身给梁沐祈见礼。
梁沐祈面无表情的进来，走到床边坐下，给琉璃掖了掖被子。
琉璃哭得泣不成声，咳嗽连连。
约莫是回光返照，琉璃忽然有了力气，慢慢撑着坐起来，抓着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送到梁沐祈手里：“这，这个是，是世子爷特别为奴婢打造的簪子对不对？”
面对琉璃卑微的祈求，梁沐祈沉默了一刻钟，还是决定不骗琉璃：“这是我给竹心特意打造的，她不要，我才转赠给你。”
琉璃再也控制不住，死死捂住耳朵，自欺欺人的大叫：“不是的！不是的！这就是世子爷专门给我的！就是世子爷专门给我的！”
噗！
吐出一口鲜血，琉璃慢慢的歪倒身体，视线仍旧死死盯着梁沐祈，她想抬起手，再摸一下梁沐祈的脸，最终却吐出一口气，左手摔在梆硬的被子上，不甘的合上了眼。
琉璃死了，死在正月的最后一天。
死前得知她爱的人，原来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苏丽娘哽咽起来，扭头不忍心看琉璃的惨状，竹心扶着她出去：“姨娘别哭，人都有生老病死，避免不了的。”
梁沐祈叫来了庄头管事，替琉璃收了尸，便转头对苏丽娘道：“你先回去，我还要去京郊大营一趟。”
竹心抬头看着梁沐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梁沐祈这算是彻底放下了她吗？
不过无视她挺好的。
目送琉璃的尸体被抬走，苏丽娘忍不住抓紧竹心的手：“人死如灯灭，竹心，你能不能分一点爱给世子，他真的很苦很难，很不容易的。”
竹心收回视线，望着苏丽娘的眼睛：“你应该是喜欢世子爷的，怎么会允许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
苏丽娘泪如雨下：“我本来就该死在幽州的，是世子从柔然人手里把我抢回来的，他受了伤，真的差点被敌人的刀砍到了脖子上。”
“我的命本来就是他的，我只想让他开心一点，他当初要了我，也是被人算计。世子很早就说过，他不喜欢我，还说要给我找个夫婿。
是我不肯，当他的外室，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回府，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竹心艰难扶着快要瘫坐在地上的苏丽娘，心里真的无奈。
定国公府也会翻船的，怎么这些女人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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